沈君儒回过头去问崇礼道：“听说什么？”

“听说娘娘在冷桐宫虽然很不如意，却什么也不说，每日勤勤恳恳做她的事情。”崇礼小心地看着沈君儒的脸色，猜度着他的心思。

“哼，她有什么事情要做，还勤勤恳恳的？”沈君儒冷笑道。

崇礼道：“皇上有所不知。娘娘现在被降为嫔，名义上还是个主子，实际上却和普通宫女也差不多了。每天要经管宫里其他嫔妃的衣物，还要做别的杂活。嗯，差不多是谁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沈君儒狐疑地望了他一眼道：“你说的是真的？她——就那么听话地做？”

崇礼道：“是不是的，皇上您去了不就知道了？”

沈君儒点点头：“好，那朕就去看看。”

冷桐宫在皇宫的西北方，虽然叫“宫”，其实和一个大院子也没有太大的区别。沈君儒由崇礼带着走进去，还没走进语嫣住的房间便听见了一个粗声大气的声音：“你这叠的是什么东西？这是明妃娘娘最喜欢的衣服，怎么弄得这么乱？笨死了！”

沈君儒心里泛起一股奇怪的感情，紧走两步推开了门。门里，一个宫女正在双手叉腰，扬着下巴冲语嫣喊叫，那神态实在是不可一世。

“大胆！一个宫女，竟然敢对冷嫔言语粗鲁？”崇礼抢先喝道。

宫女回过身来，一见是崇礼陪着皇上，忙跪了下去，一边叩头见礼，一边说道：“奴婢一时生气，见冷嫔娘娘活计做得不好，所以才忍不住着起急来。”

“你是哪个宫院里的？”沈君儒冷声问道，目光投向语嫣。

“奴婢是聆花苑的。”

“伺候明妃的？”沈君儒道，目光不离语嫣身上。

“是。”

“衣服也是她的？”

“是。”

沈君儒将目光转到宫女身上，对崇礼说道：“回头告诉明妃，让她另选一个懂事的宫女。这些衣服——剪碎了吧！”

宫女吓得不敢说话，被人带了出去。崇礼看看情形，也将人叫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沈君儒和语嫣两个人。

“皇上……是来看臣妾的吗？”语嫣先开了口。

沈君儒道：“只是顺便路过，进来看看而已。”

语嫣淡淡一笑，没施脂粉的脸显得略黄，却更有一番动人的风韵。“这儿有什么好看的，无非是重了几棵梧桐树的老院子罢了。皇上——小皇子……好吗？”

沈君儒心里微微泛起一股酸楚。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好。奶娘照顾他非常好。你不必挂心。”

语嫣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臣妾不求他能得到皇上多大的眷宠，只求能平平安安壮壮实实地长大就行。”

沈君儒心里清楚她话里的意思。自古母以子贵，子以母贵。当初她贵为皇后的时候，小皇子倍受众人宠爱，不管是真心还是虚情，但总没有人敢对他不好。可是如今她被贬为冷嫔，自然会担心失去母怙的小皇子受人欺负。特别是会担心他这个父亲会迁怒于孩子。

“你多虑了。那是朕的长子，朕怎么会不喜欢？好了，朕不多呆了，你好自为之吧！”沈君儒只觉得心里烦乱起来，匆匆说完话便走出了门。

两行泪水从语嫣脸上滑落下来。她望着在沈君儒身后紧紧关上的门，肩膀抽动起来。

崇礼没想到沈君儒会出来得这么快，小声问道：“皇上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娘娘她——”

沈君儒没有说话，匆匆向前走着，快到冷桐宫门口的时候，忽然大声说道：“她怎么能一句埋怨的话都不讲，怎么能一句埋怨的话都不讲？”

崇礼吓了一跳，想了想，陪笑说道：“皇上，娘娘能说什么呢？在皇上面前，她就是有过错的，她若是再有怨言，岂不是错上加错？”见沈君儒没有回应，崇礼默默跟着他走了一阵，叹了一口气。

沈君儒忽地站下脚步，问道：“崇礼，你叹什么气？莫不是想替她求情？”

崇礼见周围无人，跪了下来：“皇上，容老奴说一句话。老奴虽然不懂男女之情，但明白一个道理，凡人在一起处得久了，都会有些恩情亲情在里面。娘娘从您还是王爷的时候便陪在您身边，您因为一件小事便对她动怒，不光让娘娘寒心，让小皇子幼失母怙，也令天下人吃惊啊！所以老奴请皇上下旨召回娘娘，也好让小皇子不至于那么孤单。”

沈君儒心慢慢沉了下来。他盯着崇礼花白的鬓角，道：“那那封信呢？她不给朕看，是什么意思？她是不是有错？”

崇礼道：“皇上，您向来圣明，此事只要稍微想想就能明白。”

沈君儒直着眼想了片刻，缓缓说道：“你起来吧。朕会找机会让她重新回去的。”

崇礼站起来，小心地望了沈君儒的眼睛一眼。那双眼睛又恢复了往常的深邃沉静。他稍稍缓了一口气，知道沈君儒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当夜，语嫣病了。她在沈君儒走后，便去洗衣服。洗衣服的时候水溅在地上冻成了冰，她没有注意，换水时一脚踩在冰上滑到了，盆里的水都泼在了身上，一下子给冻病了。虽是喝了姜汤，但终究没有御了寒，到了掌灯时分，便发起烧来。

冷桐宫里的宫女本来就少，她又是被贬的冷嫔，谁也不大在意，除了又给烧了一碗葱豉汤让她发汗退热外，并没有去请太医。语嫣喝了汤，果然退了烧，可没想到到半夜时候又咳嗽起来，咳得胸痛眼花。

“碧云，去帮我叫太医来。”她咳得实在受不了，便起身叫睡在屋里的一个宫女。

碧云可被她吵得睡不好，老大不乐意地起来，道：“娘娘，您都住在这儿了，还这么折腾干什么？这么大冷的天，我出去不也得伤了风？您老咳嗽，我给倒杯水吧！”

语嫣听了，便不再说什么，由着她起来倒了一杯半凉不凉的水来。语嫣才喝了一口，便又咳嗽起来，一下子将还没咽下的水喷了出来，沾湿了被子。

“碧云，你还是去叫太医吧，让小太监去，你就没多冷了。我这实在是——”一句话没说完，她又剧烈地咳起来。

“好好好！”碧云忽然想起白天被罚的那个宫女，想起面前这个女子虽是被冷落了，却还被皇上注意着，于是勉强答应下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她走进来道：“我跟小德子说了，一会儿太医就来了。”

语嫣等着，却直到天快亮了，才等到太医的人影，而她身子又开始微微发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