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清溪话音刚落,便看见了坐在雪薇对面的阮太医。她愣了一瞬,便指着他道:“这就是……‘舅舅’?”
吴非点头道:“是啊,是你和雪薇的堂舅,我的亲舅舅。若不相信,你可以过去一一细问。……就是显得不礼貌了些。”
朱清溪撇撇嘴,走过去,悄声问雪薇道:“你信?”
雪薇有些茫然,也轻声说道:“不像假的。”
朱清溪看了阮太医一眼,清清嗓子问道:“敢问您尊姓大名?”
阮太医瞧着朱清溪,并不回答,片刻方道:“你还真有些你母亲的样子,和她十五六岁的时候很像。”
朱清溪微微撇撇嘴,道:“先不说那个,您怎么称呼?”
对她种略带无礼的口气,阮太医倒并不反感,笑呵呵地回答道:“我姓阮,阮沅嗣。阮家起名字,我们这一辈上,女子中间一字名湘,男子中间一字名沅。‘湘’和‘沅’都是围绕江下城的江水名字。”
阮沅嗣说完,笑呵呵地看着朱清溪,看样子似乎对她这泼辣性格很有好感一样。朱清溪见他说的头头是道,一时也没有什么别的话好说,便嘟着嘴巴点点头,眼睛骨碌碌转了两圈,忽然又道:“阮家是世代名厨,怎么您却偏生学了医?”
阮沅嗣道:“小姑娘,看来你娘并没有跟你说过阮家的绝技。这神厨四大家里,京畿冷家善作宫廷菜,特别是汤菜炖菜一类;松江吴家善作大菜横菜,特别是烤的东西;神牺城丁家善作精致菜,小炒和红烧是拿手绝活。而我们阮家,最擅长的是药膳。所以阮家不论有几个儿子,分成几家,都要分为两派,一派学厨,一派学医。学医的要精习药性医理,不仅为了悬壶济世,还为了将养生的学问更好地教给学厨之人,制出更好的药膳来。”
“哦!原来如此!”朱清溪和雪薇都点了点头。朱清溪又问道:“那您是什么时候去学医的呢?我听雪薇说起过您,她说您好像医术很高超的样子,虽然刚进太医院,可是已经很受皇上皇后的信任了呢!”
阮沅嗣道:“我十三岁拜师,十六岁离家。离家的那年,……”他用手指着雪薇道,“你父亲刚向你母亲提了亲。”他又指着朱清溪道:“你的母亲还要小两岁,我记得我走的时候她还哭了呢!”
朱清溪和雪薇对了一下眼神,又嘟起嘴来,道:“看样子我娘还很喜欢您。可为什么我都没有听她说起过您呢?”
阮沅嗣笑起来:“我怎么会知道?或许她有难言之隐?”
朱清溪歪着头想了想,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搬到这里,就是因为没人认识我。我不出门,就是怕遇见什么意外的事情。”
她脸色微微变了。不过因为几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阮沅嗣身上,所以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
忽然,一直没有开口的雪薇道:“那,依您这么说,您就是我们的舅舅了。舅舅在上,请受甥女儿一拜。”说着,她便拜了下去。见雪薇拜下去,朱清溪也不好干看着,也急忙跟着拜了下去。
阮沅嗣连忙将他们搀起来,连声说道:“看看,看看。我这个当舅舅的,两个外甥女在京城自己眼前都不知道,还多亏了非儿来告诉。是我没尽到做舅舅的本分,你们不必多礼了。以后有什么事,但凡舅舅能帮上忙的,一定要来告诉我。”
雪薇和朱清溪答应着,都不约而同看了吴非一眼。吴非脸上的得意之色毫不隐藏,笑道:“那天雪薇还怀疑我说的话,今天如何?可证着你了吧?”
雪薇道:“你还说,明明是来找我帮忙、认亲的,却还在我酒楼里和别人打了一架。这是做的什么事呢?”
吴非不好意思起来,呵呵笑道:“谁叫我挨着那两个人坐了?谁叫他们说的话我不爱听了?”
朱清溪便问道:“人家说什么话了,让你打抱不平?”
吴非道:“之前好像在说哪个王爷在边境受伤了。我到的时候,他们刚刚说完,我没听太清。后来又说什么‘千颜’跑到黄大人家里去了……雪薇,你怎么了?”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看见雪薇脸一下子变得苍白,呼吸急促起来,给吓了一跳,便停住了话头,关切地问道。雪薇却似乎从梦中惊醒一般,身子猛地打了个颤,才开口道:“哦,没……没什么。他们说的那个王爷应该……”
“逍遥王。”吴非忽然皱了皱眉,很不情愿地低声说道,“逍遥王受伤了。”
“王爷确实受伤了,”阮沅嗣插嘴道,“我在太医院里也听说了这件事。”
“那他伤得重不重?”雪薇脱口而出,随即又闭上了嘴,眼中闪出一抹后悔的神情。
阮沅嗣道:“听说伤得不轻……”
“啊!”雪薇一声惊呼,泪水瞬间涌上眼睛。吴非看在眼里,眉头不为所察地皱了皱,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你别急,王爷伤得不轻,不过没有生命危险,好好养伤会康复的。只是大将军赵武要受些牵累了。”阮沅嗣虽然有些奇怪雪薇的反应,但还是什么也没问。他还记得那两次羽然请他给雪薇看病的事情,猜测他俩的关系应该不比寻常,而这种事情,他向来不喜欢多打听多谈论。
雪薇稍稍有些安心了。微微安心之后,她才意识到刚才的反应有多失态,又有多让人起疑,忙清清嗓子,道:“毕竟认识了几个月,他也帮我不少,听见这个消息,还是很担心的。……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舅舅今天来我的酒楼上,雪薇一定要亲自下厨做几个菜。咱们……咱们雅间里去吧!”
雪薇让朱清溪带着阮沅嗣他们到楼上找雅间去了,她自己则绕过屏风,往后厨走去。因为无意中听见了羽然受伤的消息,雪薇心中总是惴惴不安,又加上一种酸涩,难以排遣。但又碍于酒楼上人多,和她打招呼的人也多,她也只能先将眼泪咽到肚子里,强装出几分笑脸应酬,直到一处没人的地方,才痛落了几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