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除了语嫣，还有明妃。沈君儒进去的时候，明妃正身子微微前倾，那聚精会神的样子还未消失。见了突然进来的沈君儒，她连忙站起身来，向下拜道：“臣妾见过皇上。”然后随后站起来的语嫣才走上前来，亲手接过他外披的黑狐皮披风，道：“皇上今天不大忙吗？怎么有空来臣妾这里了？”

虽是淡如家常之语，但话里话外那种亲近，自然，却让明妃心中微微泛酸。

沈君儒笑道：“可不今天有点闲工夫。想着有半个月没来你这儿了，心里总也惦记。”他看看桌上的箜篌，随手抚了几下，又看看皇后和明妃，道：“谁想你倒不用朕惦记，能自娱自乐，还有伴儿陪着。后宫里还是这样好，常走动走动，不说闲话，只谈谈琴棋书画，省了多少心呢！”

语嫣和明妃相视一笑，语嫣便道：“还真叫皇上说着了，若是明妃妹妹不来，臣妾还真想不起弹箜篌呢。”

“说到弹箜篌，怎么朕要进来你就不弹了？”沈君儒笑着问。

语嫣道：“哪里，臣妾若为皇上弹奏，求还求不来呢，哪里会特意地不弹了？这箜篌虽不是琴，却也如琴一般知机，若有君子聆听，便发出异音。臣妾听见词箜篌发出异响，故而不弹，却没想到会是皇上来了。”

明妃也凑趣道：“方才皇后娘娘还说，这箜篌发出异响，不知道是哪位姐姐妹妹来了，谁想竟是皇上来了。皇上，外边寒冷，臣妾且借花献佛，您喝杯热茶先暖暖身子。”

沈君儒一双明眸看了明妃一眼，微笑着接过茶来，问道：“爱妃看上去气色不错，难不成有什么好事？说出来也让朕听听。”

明妃笑道：“臣妾确实听说件好事，不过这事还是皇后的主意，皇上不妨让皇后娘娘讲给您听。”

沈君儒便问语嫣道：“你又想了什么事，怎么不先告诉朕？”

语嫣道：“皇上，臣妾不是不先告诉您，是想等后宫里众人意见都统一了，再请您的旨意。是这样，臣妾想着，如今咱们国内有几件大事，一是逍遥王在西北打仗，二是淮泗遭了霜冻，三是东梁地方又有大地动，国库里不是要拨粮就是要拨款，一项项的银子都跟淌海水一样。臣妾就想，我们后宫是不是可以省俭省俭，虽说也省不下多少，可怎么说也是我们的心意。何况后宫里如此，下面大臣们的家眷还能不跟着一起做？这样下来，省下的就多了。不知道皇上怎么想？”

沈君儒连连点头，感喟道：“当年皇后就与朕一同分忧，现在又是如此。朕有你这样的皇后，天下有你这样的国母，实是大幸。那就如皇后所奏，后宫行节俭之风。只是一样，节俭归节俭，但皇家的威仪不可少，你们也不能太委屈了自己。”

语嫣和明妃欢喜非常，当即领旨谢恩，然后明妃便告辞而去。等明妃走了，沈君儒才往榻上一歪，叫宫女脱掉麂皮软靴，拉住语嫣的手往枕上一靠，问道：“你知道我今天去哪儿了？”

语嫣想挪一挪身子，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只好就那样跟沈君儒脸贴脸，道：“臣妾哪里知道？皇上不要卖关子。”

沈君儒一笑，道：“我去瑞祥楼，看你说的那个丁雪薇了。”

语嫣眸子一闪，道：“皇上去看她干什么？当初就叫臣妾为您去看看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现在又亲自去了。臣妾还真不知道，她一个民间女子，怎么会有那么大吸引力？当真只为她是最年轻的厨神不成？”

沈君儒嘴角一勾，道：“难道你嫉妒了？朕身边有三宫六院你都不嫉妒，怎么就在意一个小小的民间女子呢？”

语嫣脸涨得有些红，咬了唇角道：“臣妾哪里有嫉妒，只是不明白罢了。臣妾的弟弟因为和她相游了一个月，慢慢生了感情，也倒罢了；皇上您怎么还特特地跑去看她？”

沈君儒轻轻笑起来，道：“朕也是为了你那个弟弟。朕就想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能让逍遥王放着美如天仙的宰相小姐不娶，非要对那个平民女子情有独钟呢？”

语嫣脸上的红晕这才慢慢退了，一双星眸盈盈地望着沈君儒，问道：“那您觉得她是个怎么样的女孩子呢？”

沈君儒道：“她吗，长相还算过得去，厨艺也很高超，有品位，有涵养。”

“就这些？”语嫣见沈君儒不再说话，不由有些失望，“不少女孩子都和她一样，她又有什么特殊的呢？”

沈君儒微微皱起眉来：“你别急，我只是在想该怎么说。我只和她说了不多的几句话，不过我觉得她的确与众不同。平日里你我见的都是些极好面子，极端架子的女子，她却没有。……‘真’。我想这个字用在她身上该是再合适不过了。”

语嫣沉默了。她默默地点头，默默地望向墙壁上一张《醉卧春石图》。图卷上，一名仕女醉卧在海棠花下的一块青石上，花瓣散漫了一身一地，然而她却浑然不觉。那便是“真”而无“伪”，虽看上去不合规矩，却洒脱自然，无所矫饰。

“还有，我也试探了她一下，可是她不为所动。所以说，她心里定然是装着逍遥王，再装不下别人的了。”沈君儒微笑着轻轻推开语嫣，坐了起来。

语嫣轻轻舒了一口气，道：“虽然我也不太希望她真的和羽然在一起，可是知道她对羽然一心一意，还是很欣慰。……对了，其实刚才明妃过来，还和我谈起一件事情。就是那个‘千颜’。现在究竟查得怎样了？”

沈君儒对她问的这个问题略感诧异，站起身来。语嫣替他理着袍子，听他语声微冷地问道：“你们怎么也知道这件事，关心这件事？”

语嫣道：“明妃是听邢国夫人说起的，说花宰相已经为这件事苦恼了一阵子了。至于臣妾……臣妾关心，是另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