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谷里走后又过了三四天,羽然站在帐门外看天。
这几天他心绪不宁,总感觉会发生什么事情或者得到什么消息。他有时候会暗暗猜测,这不过是因为浑谷里和他们约定的事情到现在都没有着落,他心里着急罢了。可即使这么想了,他却还是不能安心。
天阴沉沉的,像要下雪的样子。西北这地方一到冬天就极冷极荒凉,一个月里有半个月在下雪,剩下的日子里还要有五六天是阴天。
“王爷,外面太冷了,您进帐吧!”副将走过来说道。
羽然点点头,转身要进帐。这时,一个士兵匆匆走过来,交给他一封信。
“王爷,有您的信!”
“哦?”羽然漠然地接过来,并未去看封皮。他想这一定和之前一样,是王太妃写来的,信里说的也无非是嘱咐他要注意身体,为国立功,盼他早日凯旋之类的事情。
自从雪薇离开王府后,羽然对母亲骤然便冷了,虽说不至于见面不说话,但心里却已经很淡很淡了。
他拿着信走回帐内,将信随手扔在桌上,解下披风,挂在衣架上。待他转身回到桌案旁,要看公文的时候,一眼瞥见了信上写的字。
那不是母亲的字,是一个陌生人的字,写的歪歪扭扭。
羽然心中纳起闷来,同时那种不安又涌上心头。他飞快地拿起信,撕开封口,取出信笺。
再普通不过的信纸上,是工整的小楷,和封皮上的字迹是绝然不同的两个人所写。他先是奇怪,然后便猜到这大约是请的代笔先生所写的。
待他看了两眼信上的内容,他一下子惊呆了。
雪薇被陷害,下狱了!
他猛地将信拍在桌子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双眼中闪出痛苦的怒火。
她怎么会下狱呢?她怎么可能会下狱呢!她那么善良,凡事都会忍让三分的,怎么会有人陷害她让她下狱呢!
他稍稍平复了一下心境,再次拿起信,读了起来。
“……姑娘在狱中受尽折磨,手上肌肤几无完好之处,身上伤痕亦是累累,令人不忍直视。姑娘再三嘱咐我无论求谁都不要打扰您,可我想除了您之外恐怕也没有第三个人能救她了,所以明知您身有军务,还是写了这封信。万望您能伸出援手,救姑娘出牢狱。 杏儿 泣拜”
羽然颤抖着手慢慢地将信放下了。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脑海中不断幻想出雪薇在牢狱中遭受的苦难。
一定有沾满了斑斑血迹的橵子夹上她的手,狠狠地往肉里勒。皮肉磨破了,便压到骨头,让骨节变了形。
一定有皮鞭或棍棒打在她细嫩的皮肉上,令她浑身伤痕,衣服上满是血痕。
或许还有其他的刑罚……羽然打了个冷战,心里忽然有了一股冲出帐外骑上马奔出去找她的欲望。那欲望如此强烈,以至于当他强压下去的时候,他只觉得五内翻腾,心中如百爪在挠。
他在京城已经度过了很多的冬天的,深知京城的冬天,虽然晴朗的时候很多,但外面干冷,屋里若不生火便是阴冷难耐。雪薇在牢里,定然没有炉火。牢狱中又常年不见光,那潮湿阴冷,大概更是难以让人忍受。
她身子本来就弱,这样一来,怕是又要生病了吧!——羽然想着,愤怒少了一些,怜惜和悲伤却更多了。
“必须要想办法……必须要想办法……”羽然皱着眉在帐内踱着步,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喧哗。
“拦住他!拦住他!”有几个军士喊道,还有兵器碰撞的声音。
羽然猛然转身,盯着门口。帐帘忽然被掀开了,从外面跌跌撞撞跑进一个人来,满脸血污,衣衫残破。
“你是谁?”羽然吃了一惊,下意识握住腰畔的长剑。
“逍遥王……左番王……左、左番王死了——”那人操着生硬的西陵语说道,身子因为疲惫而簌簌发抖。
“左番王死了?!”羽然大吃一惊,“你慢些说,发生了什么事?”他挥手让追进来的士兵退出去,派人去请赵武。
来人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咽了一口口水,那声音听起来却是干干的。
“喝水!”羽然忙从桌案上端起水杯递给他。那人也不客气,咕咚咚将水饮干,喘息着说道:“逍遥王,左番王谋事不密,被大王杀了!不过,蛮夷那边也因此内乱起来,若是趁机一举进攻,定能取胜!”
羽然沉吟着,目光闪闪烁烁,考虑着什么。
赵武匆匆赶来了。他一掀帐帘,便问道:“王爷,出什么事了?”
羽然让人将来人带走,对赵武道:“浑谷里被杀了。来的这个人说如今蛮夷军里乱成一团,让咱们趁机偷袭。赵将军觉得如何?”
赵武抚着胡子,道:“他说的话能相信吗?难道就没有可能是为我们设下的圈套?浑谷里被杀很有可能,那个人粗豪有余,细致不足,若是有人算计他,他一定逃不过去。他也许会领着他的部从发动叛乱,但他的部从有多少很难说;现在叛乱有没有被平息也很难说。何况来的那个人是不是使用了苦肉计,也很难说。王爷,我觉得宁可信其无,不可信其有。”
羽然先是被雪薇的事情弄得心乱如麻,然后又听见浑谷里的事情,心上更是乱,一点头绪也没有。闻听此言便道:“赵将军说的有理,那下面我们该怎么做?直接将来人打发走?”
赵武微微一笑,道:“那倒也不必。我派人去探探虚实就是。我让于将军带五百人,轻装潜行,若真的大乱,便趁机劫营。若不是大乱,五百人也好脱身。”
羽然点点头,道:“全听将军安排。”
赵武安排完打探消息的事情,沉吟了一下,问羽然道:“王爷,怎么我看您心事重重的样子?”
羽然看了他一眼,当下想也没想便说道:“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受冤枉被下了狱,命在旦夕,我——真想现在就回去!”
赵武脸色慢慢沉下来,道:“哦,原来如此。可是王爷若是现在回去,有什么好办法吗?”
羽然默默摇摇头:“除了求皇上之外,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了。”
赵武想了想,道:“若只是求皇上的话,您就是不回去也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