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然停住了脚步。他深深地望了雪薇一眼，目光里闪烁着一些说不出来的东西。

雪薇见他停下来，也停住脚步，诧异道：“怎么了？”

羽然忙一笑，笑容间目光一闪，将那难以言喻的情感藏了起来，道：“没什么。我……只是以为你不会明白那个眼神的意思。”

这一回，换做雪薇眼神间有种莫名的东西了。但她只是将目光在他脸上稍稍停留，便别转开去，道：“我们走吧。……哎，你刚才跟那个知府说什么了，他后来再见到我们竟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羽然摇摇头：“没说什么。只能说他还不算太笨吧！”

这个说法，雪薇自然是不信的。她相信羽然一定是说了什么很重要的话，不然就凭李知府那狂妄的样子，怎么可能会主动低头呢。只是，既然羽然不愿意承认，她也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折腾了一上午一中午，再到出发时候，又已经到了下午后半晌。几人计议一下，觉得还是再从西州城住一夜，第二天一早上路比较好。于是，几人又回到原先住的那个客栈，重新住了回去。

因为打算好第二天一清早就要出发，所以三人那一夜行李包裹一点没动，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匆匆洗漱过后便走出屋门。

羽然一出屋门，看见雪薇和杏儿便愣住了。

“雪薇，杏儿，你们这是……”

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却是两个容颜姣好的少年。

杏儿抿嘴一笑，道：“潘公子，这是我们出门的时候就带出来的衣服。小姐和我都怕在外面走路，女儿身会有不方便的地方，所以我俩一人找了一身男子衣服穿着。若是遇上不方便的时候，就女扮男装！没想到这才出来几天，还真用上了。怎么样，我们穿这衣服还挺好看的吧？”

羽然绕着她俩转了两圈，左看右看点头道：“要说扮相自然是不错的。只是这细节之处还是会让人看出纰漏的。”

“有什么纰漏？”杏儿小嘴一撅，道。

羽然笑道：“在这儿说话不方便，你俩干脆到我房间里来。”

她俩跟着他进了房间，雪薇像杏儿一样好奇地盯着羽然，看他说什么地方还能看出是女孩子。

羽然道：“你俩的头发不像男子，耳洞就更不像了。还有……”他目光望向两个女孩子的胸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呃……衣服，扎太紧了。”

雪薇和杏儿不由红了脸，道：“头发我们可以再梳，衣服可以整理，可是耳洞怎么办？”

羽然诡秘地一笑，道：“想这种防身办法的可不止你俩，我也有。”

“你？潘公子不会是想男扮女装吧？”杏儿开始瞪大了眼睛好奇地问，而后忽然变得像个小狐狸一样，笑了起来：“还别说，您要扮女孩子一定是个美女，连小姐都要输掉的！”

羽然被她说得不好意思起来，脸一红，咳咳两声，道：“别胡说八道，我说的是易容术！”

“易容术？”被杏儿的话逗得笑个不停的雪薇止住笑，好奇地问：“我只听说过，还没有见过。你倒会？”

羽然点点头，道：“不是很精，但是帮你们遮掩遮掩细节还是足够的。来，谁先坐好，让我给她易容？”

雪薇和杏儿相视一眼，杏儿无奈地一摊手，道：“那还能有谁呢？当然是婢子以身先试咯！”说完，便拉出椅子坐了下来。

羽然已经打开包袱，拿出了一只小盒子。他打开盒子，鼓捣了一会儿，便用一支小刷子在杏儿脸上耳上刷了几下，又取出一张透明的面具粘在她脸上。略微调整一阵，他叫杏儿起来，重新梳好头发，让她照照镜子。

杏儿果真照他说的做了，一见镜中人影，兴奋地回过头，对雪薇道：“小姐，你看我跟刚才真不一样了！”

雪薇惊讶地看着杏儿。虽然只是小小地“动了一下手脚”，但此时的杏儿看上去和刚才真的不一样了。细想起来，刚才真的只能称之为穿了男装的女子，但现在看上去，却真是一个清秀无比的男孩子……除了衣服前襟有些鼓之外。

“小姐，是不是不一样了？”杏儿故意憋粗嗓子说道。

雪薇点点头，道：“果然像多了！”

“那您可以放心易容了，我现在就去弄弄衣服！”杏儿高兴地走出去，房间里只剩下雪薇和羽然两人。

窗外天还不甚亮，晨曦淡淡的光芒透进屋子，和着油灯暖暖的黄色豆光，别有一番氛围。

雪薇望了羽然一眼，坐到椅子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开始吧。”

羽然此时也有些许地不自然，迟疑了一下，仿佛忘了应该先拿什么。最终，他拿起了那只小盒子。

虽然羽然的速度不快，但雪薇还是几乎没有看清他究竟是怎么做的。因为她的目光几乎都停留在他的手本身上。

羽然的手白皙秀气，手指纤长，而那突出的骨节又分明表示出他很有力量。

他在搅一样东西，动作很慢，但雪薇却拿不准那究竟是因为动作不能快，还是因为他心里在想着别的什么事情。

羽然拿起刷子，蘸取了些搅好的粘糊，向雪薇脸上刷去。

雪薇不自觉地闭上眼睛，眼前却还停留着羽然持刷的手的残影。

刷上去的东西应该是凉的，但雪薇却没有过于注意。她只感觉羽然手上的温度在她脸上拂过，还感觉到他的呼吸时不时拂在面上，缓慢而温暖。

“嘤……”刷子刷在她耳垂上，她觉得很痒。

羽然手一抖，抬了起来。

“怎么了？”他问道，语气与其说奇怪，不如说担心。

雪薇忙答道：“没什么，有点痒。”

“哦！”羽然放心了，但同时也注意到，自己给她易容和给杏儿易容时候的手法不太一样。

他劝说自己收回心神，专注干活，却一眼瞥见雪薇微微颤动的嘴唇。他忽然恍惚了一下，心中一阵悸动，口中一阵干涩。

他忙避开目光，收起盒子，拿出透明的面具，覆在雪薇的脸上。

面具覆过她的额头、鼻梁、两颊，直至唇边。羽然不知为何突然感觉手指僵硬起来，抚平唇边的面具时，一直小心避免碰上雪薇肌肤的拇指，终于还是轻轻一抖，碰在她柔软如花瓣的唇瓣上。

“小姐，易好容没有？”忽然，门开了，杏儿高声问着跑了进来。

羽然手又是一颤，“哎呀”叫了一声。

“潘公子，怎么了？”杏儿问道。

“没……被你吓了一跳，贴歪了，还得从新来。”羽然心里有些懊恼，却又暗自好笑。

虽然没有成婚，但自己也不是没有碰过女人的人，怎么唯独对这个女孩子如此紧张呢？

终于完了工，雪薇也松了一口气。照照镜子，和杏儿一样，自己那张原本看上去很像女孩子的脸，已经不那么像了，更像是一个很好看的少年。

“我也去弄弄衣服！”她眼也没抬地对羽然说道，如释负重地离开了房间。

西州渡头杨柳碧，拂水飘绵断客肠。

这是西陵国着名诗人马翔，描写西州渡头杨柳树的两句诗。

而如今，雪薇等一行三人便站在这有名的西州渡头上，等着渡船。

离开西州城的时候，他们便打听好，从西州渡有一趟船，可以到东边的广汀，从广汀再乘船往东南走两个城镇，便是江下了。而那趟往西州渡去的船，只有早上卯时有一趟，所以他们便匆匆吃了早饭，赶到西州渡。

但船还未来。他们还要在柳荫下等着。

走了一路，杏儿和雪薇已经习惯了路人看他们的眼光。开始的时候，她俩觉得别人看她们时候眼光怪怪的，总心虚害怕人家戳穿她俩的女儿真容。可一路走下来，她俩才感到大家看她俩的目光只不过是在看清秀男孩而已，根本没有怀疑她俩性别的真实性。

心里不再担心，自然行动也放开了。雪薇尽量地表现地像个读书习文的公子，而杏儿则开始学着像一个小厮一样，举动间都透着调皮劲儿。

她折下一根柳条在手里晃着，张望着远处水面上船的影子。柳条在她手里甩来甩去，时不时碰在她身边一个十七八岁背着一个大包袱的女孩身上。

开始女孩子还不在意，可后来见次数多了，便烦躁起来，但看看这边乃是三个男子，又不好怎样，便嘟囔了一句难听的话，往一边挪了挪。

可杏儿正巧听见她嘟囔的那句话不大好听，便一瞪她，没好气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女孩子回瞪她一眼，也来了气，道：“我说你不长眼，手欠！”

杏儿嚷道：“你怎么说话呢？我哪儿惹着你了？”

“你手里拿个破柳条子甩嗒甩嗒的，都甩我身上了，你知不知道？你说你长没长眼，你说你手欠不欠？”女孩子柳眉一挑，杏眼圆睁，娇蛮中带着几分妩媚，真有几分可爱。

若杏儿真是个男子，恐怕要被她这副样子迷住，服了软。可不巧的是，她是如假包换的女孩子，见了这姑娘的娇态，反而更是生气，回道：“我没长眼不要紧，难道你也不长眼不长腿？腿在你身上长着，你嫌烦往旁边靠靠不行吗？自己懒得挪，活该挨抽！”

“你……你说什么？信不信我叫人教训教训你这个臭小子？”那女孩子动了真气，撸了撸袖子回头便要叫人。

雪薇一见，马上叫杏儿道：“哎，本来就是你没理在先，还出言伤人！还不给姑娘赔礼道歉？”

杏儿见雪薇发了话，只好极不情愿地赔礼道：“好了，是我不对！抱歉啦！”

“有你这样道歉的？”那女孩不依不饶，咄咄逼人。

雪薇见状，上前赔礼道：“姑娘，我这小厮不懂事，一会儿我教训他。我在这儿替他赔礼了，姑娘也消消气吧！”

女孩这才回心转意道：“这还差不多！你这臭小厮，还不如你主子懂事！”她一转眼看见雪薇清秀非常，脸忽然红了一下，笑嘻嘻柔声问道：“这位公子，不知你们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