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大人将信向他面前一丢:“白纸黑字,分明是你的笔体,为何说不是你写的?你自己看!”
羽然捡起信,匆匆地看着。
“这句话不是我写的!”他依然坚持着。
“那这笔迹是怎么回事?”
的确,笔迹和羽然的一模一样,羽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我再看看……”
“你再看也解释不清楚吧!”郝大人脸色冷极了,“我最讨厌你们这样人,以为权势能摆平一切,即使在这个地方还是不肯承认自己的虚妄自大!”
“郝大人!”羽然忽然叫了起来:“这不是我印的章!”
郝大人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用的不是这枚章。我给自己的姐姐写信,只用一个‘稚羽’的闲章。而且那章乃是丁无为所刻,他虽是厨神,但在篆刻上却有独到之处。只是刻的章很少传世罢了。不过也正因如此,才少有人能模仿。这信上却是我的王印,怕是一时模仿‘稚羽’不成,才用了这样一个章吧!”
羽然急急地说着,将信拿给郝大人看。郝大人将信将疑地接过信,目光在章上停留了一会儿。
“你说的确实不错,这算是家信了,不至于会用王印。既然这样——”他忽然肃穆起来:“有人私自模仿你的笔迹抄了这信,还私刻了你的王印?”
他匆匆走至屏风后,过了片刻,从屏风后请出了沈君儒。
“见过皇上!”羽然咬牙坚持着说道,虽是隆冬,可疼出的冷汗却顺着鬓边滚落下来。
“我已经听见了。”沈君儒伸手将他搀起来,“你蒙冤了。”
“臣蒙冤能洗净……可不知姐姐……”羽然没有起来,他疼得直不起腰,却顺势叩头下去,“臣的姐姐并没有过错,即使处置失当,也不该受罚如此。还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沈君儒脸色微微一变,敷衍般说道:“此事以后再说,目前先查出是谁做了假,要陷害你再说!”
印章造假的事情一旦弄清楚,关于逍遥王信件的案子便彻底重查了起来。而第一个被弄清的,就是墨烟的那份供状。
那不是墨烟自己的供词,而是由文吏先写好了,再由刘明新将墨烟打晕,然后拿起他的手指按上了手印。
因为刘明新在此事上造了假,他自然被撤了职,交由吏部暂时关押,等待处分。而墨烟则被无罪释放,又被羽然带回到王府。
可也只有这一件事被弄清楚了。其余像是谁写了假信、刻了假章,是谁监视着西北送奏折之人的行踪,是谁偷换了信件,暂时还没有弄清楚。不过,羽然并不很着急,因为他有种预感,就是此事大约和军粮之事会有瓜葛。他现在最想做的,是把雪薇的案子查清。
沈君儒将此案交给了羽然。羽然将全部卷宗细细看过,便又来到了雪薇的牢房。
牢房里的雪薇并不知道羽然经历了多么惊心动魄的一番劫难,她只奇怪为什么好久都没有见过羽然了,为什么过了这些日子,羽然反而又瘦了。
“王爷……”牢门打开,雪薇从里面走出来,轻声喊道。
“别这么称呼我,”羽然伸手抚上她的面颊,“这儿没别人,叫我名字就好。”
他说完,两人便陷入了沉默,只是彼此用目光交流着,确认着,交缠着。
沉默里没有尴尬,没有不悦,反而是“情不自禁”渐渐浓郁起来。他们情不自禁地越来越接近,情不自禁地呼吸融在了一起,情不自禁地双唇相触……“啊!”雪薇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不禁短促地轻呼。她别开脸去,刚养得恢复了细嫩水灵的两颊上,漾起了红晕。
羽然也有些尴尬,因为他才意识到,禁婆还在不远的地方,不知道有没有偷偷地看过来。
“咳咳!”他轻咳了两声,道:“嗯——我是想说——这案子是我管了,你既然无罪,还是出狱吧!”
雪薇微微一怔,犹豫了片刻道:“这样……怕是对你不好吧?会不会有人说你是滥用职权呢?”
“你担心那些做什么?难不成让我天天拿了酒菜到这儿来陪你喝酒聊天?”羽然轻轻一笑,“让你出去就出去,瑞祥楼里的伙计们还等着吃饭呢!”
雪薇注视了他片刻,终于不再坚持,随他出狱了。
————雪薇还是和杏儿住进了羽然的别院。当初住进来的时候,槐荫浓浓,如今再见,已是枯枝苍柯,绿意不再。
雪薇抚过槐树下冰凉的石桌,望着高高的槐树。此时,早已落尽了叶子的大树,只剩下枝枝干枝刺着苍天。
“在监牢里呆了那么久……真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她轻声感叹道。
“好久了啊!”杏儿也感叹道,“没想到已经过年了呢!今年咱们竟然会在外面过年!……”似乎是觉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合时宜,杏儿马上又添补了一句:“不过只要都平平安安的,在哪里都无所谓了!”
雪薇淡淡一笑,想到了什么,眼睛里亮了一下。
腊月二十八,雪薇在刑场上被羽然救回了一条性命。
腊月二十九,雪薇在狱中,羽然在金殿受刑。
大年三十,雪薇在狱中,羽然在典礼司接受询问。
大年初一下午,雪薇和杏儿住进了别院。
年味儿在牢狱外弥散得浓浓郁郁,可在皇宫里的某些地方,在逍遥王府,在牢房里,在这座小巧的别院里,却清淡得让人记不得。
或者说,这四个地方,惊心动魄和波澜壮阔演绎得浓郁猛烈,却唯独没有平静祥和。
如果不是杏儿提起,雪薇真的忘了如今是在过年了。
“往年这时候,咱们正在家里围坐团团圆圆一家子,现在却只有我们两个人。”雪薇微笑着说,微微感叹着。
“其实我觉得,如果老爷和夫人也在的话,小姐也是团圆的一家人。只是,为什么见不到老爷和夫人呢?”
雪薇眼睛微微发着光,嘴角出乎意料地噙着一抹笑意,道:“早晚会见到的,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