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员外将厨房中所有人召集起来,简单对大家说了几句话,便请雪薇给大家传授厨艺的真谛。雪薇心想,与其说那些花哨的技巧,不如针对这里出现的问题做指导更有针对性,况且刚才米员外说的那些话,没有一点提及店中的问题,于是便道:“米员外和大家对我既然如此信任,那我就和大家切磋一下厨艺。”
有人道:“怎样切磋?要不要我们亲自做菜,然后由姑娘指导?”
雪薇摇摇头道:“这倒不必。我想各位掌勺的大厨,都已经是有丰富的经验的了,那些厨艺上的技巧,在做菜的时候只要自己摸索便成。只是有几点基本的原则,若是始终遵守了,便能让厨艺不断提高境界,乃至大成。”
有人又喊道:“姑娘说的真有那么神奇?快说来听听!”
雪薇垂眸略思,道:“说神奇不至于,因为我讲的是苦功夫。第一就是要用心去做。比方火候,授业的师傅都教过什么火候有什么特点,但之所以做不好,就是因为心不到。不少人用‘差不多’一词对待自己的菜,殊不知就这一个词,毁了食客的享受,也毁了自己的手艺。
“第二是做人信实。天下技艺,做到最后就是做人,做人认不认真,正不正心,最后都会反映在那一盘菜上。比如用料,可以有大小之分,却不能有好坏脏净之分。再比如对客人,菜品可以有价格贵贱之分,却不该有对客人的高低贵贱之分。
第三是顾客为尊。客人是衣食父母,人言是无字之碑。心中要有对客人的尊重,手中的技艺自然会使出十成。心中若无对客人的尊重,便是有十分技艺,也用不出来。久而久之,便会自己隳堕了自己的本事。……这也就是我想说的了。”
她说完,看了看大家的表情。果然不出所料,大多数人脸上都有些失望,还有几个人干脆便露出不服气之色。甚至连米员外,脸上虽然笑着,眼睛里都有点不满的意思现出来。
雪薇深知这些话一句句都戳在他们痛处,他们有这样的反应实属正常。但这又实在是她自己的肺腑之语,不仅是因为她不满于这里人的表现,也因为这十二年,她自己就一直在接受这样的教诲,也一直就这样走过来。
她看了米员外一眼,示意他自己不想再说什么。米员外见事已至此,恐怕再勉强也勉强不出什么别的东西,便上前说道:“各位,当初我米某招了大家来,也是看中了各位的手艺。只是这些年,咱们‘状元红’因为秘传菜品丢了,失去了不少老主顾,大家的心气也就慢慢低了。如今丁姑娘这些话,当真是振聋发聩,大家听了,应该重新振作起来!另外,恐怕各位也有耳闻,这位丁姑娘将会帮助咱们饭庄重新恢复秘传名菜‘状元红’,今天上午的试制,若非姑娘对自己要求太过严格,恐怕已经成功了。丁姑娘,”他转向雪薇道,“我这饭庄的自信,可大部分系于你手了啊!共勉,共勉!”
话音一落,站在院子里的人又现出羡慕嫉妒之情。虽然当着东家的面,谁也不敢嚷出什么话来,但轻轻传来的窃窃私语声和射向雪薇的不怀好意的目光,还是让雪薇浑身不舒服起来。
雪薇心中不禁一惊。她万万没有想到,米员外竟会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来,话一说出口,这不就把自己推到众人视线的焦点上,成了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了?况且这话还有一层深意,便是若菜品恢复成功,这制作方法理应属于“状元红”而不是自己了。这岂不是岂有此理吗?
她想理论,但看看在这间不大的院子里,所有人都是米员外的,没有一个人能帮自己,若是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状况,于是当下便压下心中的气愤,道:“员外言重了。雪薇既然接了这件事,便当勉力为之。但说到自信,我想还应该来自于自己的内心,我们理当共勉!”
说罢,她又低声道:“员外,今天雪薇实在累了,想回去歇息一会儿。不然,到此为止吧?”
米员外明白雪薇此时的心情,便点头道:“好,丁姑娘今日忙碌多时,该回去好好休息了。……丁姑娘,不要忘了今日之邀,老夫与小女在家中恭候!”
雪薇终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客栈。她打开门,和衣倒在床上,顿觉身体如同棉花般失去所有的力气。她闭上眼睛,张口唤道:“杏儿给我端杯水。”可喊完才想起来,杏儿已经不在了。
她睁开眼睛看着帐子顶,两行泪水淌了下来。
“杏儿,你现在在哪里?我一定要把你找回来……”
在马上颠簸了差不多一整天,杏儿觉得浑身都散架了。一没人扶着,她就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后背摔在一片厚厚的草上,疼得她尖叫起来。
“哎哟!疼死了!”
李总管牵过马,看着躺在地上的杏儿,冷笑道:“小妮子,代你主子受过的滋味不好受吧?谁叫你逞强!”
杏儿躺了一阵子,死挪活挪地爬起来,一边哎哟哎哟地叫着,一边回嘴道:“我愿意!你管得着?”
李总管又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牵着马走到那家村店门前,将马拴在柱子上,对姓宋的说了几句话,便走进店里。
杏儿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他们早已离开苏凉镇很远,如今是在通往京城的一条路上。一路上李总管和同伴一直快马加鞭地赶路,为的就是在太阳落山前找到一处落脚之地。现在天色虽晚,他们却还真在太阳下山前找到一处名叫悦来老店的村里客栈。
客栈门前是一大片草滩,客栈背后则是起伏的群山。余晖照在草滩上,将青草映得金蓉蓉的,而群山则成了略带暗紫的黛青色。如果不是这样的境况下来到这个地方,杏儿还真觉得这里风景十分不错呢。
客栈后面的烟囱里,袅袅的冒出了炊烟。烧稻草的香味和简单朴素的农家饭的味道混在一起,搅得杏儿肚中饥饿难耐。
“宋……总管,能进去了吗?”她委屈巴巴地问。
姓宋的望了她一眼,道:“我不是总管,是副教头。”
“哦。宋……副教头……我怎么叫着那么别扭?”杏儿皱皱眉,随即嬉皮笑脸起来,道:“反正这儿也没人,我就把那‘副’字省了,叫您宋教头,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