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让雪薇过来陪酒,小六子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手连连摆个不停:“客官,您这话可不对,就是开玩笑也不能这么开。我们丁老板来侍奉您喝酒?……传出去可怎么得了?”
“怎么,不行?”男子嘴角染上一层若有若无的笑意,“让她来侍奉我喝酒,是她的荣幸,怎么不行呢?”
小六子气得眉毛都快竖起来了。别看他是雪薇新招来的人,可是对雪薇是一百个佩服加尊重。在他眼里,这位年轻的女老板就是神一样的存在,任何人都亵渎不得。
“客官,您要这样说,就请回去吧!恕我们酒楼小,养不起您这样的大菩萨!”说着,小六子作势要收拾东西。
男子忽然说道:“这菜不好。你去叫你们老板来,我要说一说。”
“您是故意来找茬的是吗?”小六子声音高了起来,“谁说我们酒楼做菜不好了?谁说的?”
男子刚要开口,便听身后帘子重重一响,回头看时,见是丁雪薇走了过来。
“客官,这菜哪里不好了?”她嘴角含着三分笑,可眼中却有七分霜。
“这道冬笋炒肉,肉丝用得不对。该用五花肉的,你却用了里脊,难道不是毛病?”男子说道。
雪薇道:“用五花肉炒的,是南菜的做法。我们丁家菜向来用里脊。您要想吃南菜,请去那边的锦绣楼,为什么要进我们瑞祥楼?”
男子笑了:“我若不挑毛病,姑娘怎么会出来?这菜好,食器酒具也好。我想请姑娘同饮一杯,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雪薇摇摇头:“抱歉了,我后面还有事情,不能陪客官同坐。小六子,你伺候一下这位公子。”
“独酌无味,姑娘当真不肯赏光?”
“对饮无由,公子还请独得妙趣。”
说罢,雪薇转身便走。男子这次没再说话,望着她的背影轻轻笑了起来。他对小六子说道:“你下去吧,我就在这儿独得妙趣好了。”
小六子走了,但等他回来准备会账时,却发现男子已经离开,桌上只有一块细腻温润的九龙羊脂玉佩。
小六子吓了一跳,连忙拿着玉佩去报告雪薇,一边走,一边嘴里嘟囔着:“完了完了,他怎么不给钱?完了完了……”
“什么完了啊?”
光顾着往前走,小六子却不抬头看人,陡然被杏儿喝住,吓了一跳。
“杏儿妹妹?”小六子忙停住脚步,把玉佩拿给她看,“那客人……没给钱,就留下这么个东西,谁知道是真的是假的?”
杏儿接过来,细细看了看,也一皱眉,道:“你和他要钱他没给?”
“我……我出去了一下,回来就只有这个放在桌上了。”小六子心虚地说。
杏儿瞪着他,瞪了好一阵子:“谁让你不看着他的?快去告诉姑娘吧!”
两人匆匆找到雪薇和朱清溪,杏儿拿出玉佩给雪薇看道:“姑娘,小六子出去方便了一下,回来后那男子就走了,钱也没给,就留下这么个玉佩。您看看。”
雪薇接过来,拿在手上反复细细相看,越看她越觉得和羽然手中那块是一模一样。但她却又不说破,将玉佩递给朱清溪,道:“清溪,你看看。”
朱清溪接过来也细细看了看,道:“东西看上去不错,肯定比那两个菜一壶酒要值钱。可是,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在市面上见不到的玉佩吗?”
“那你怎么看见的?”朱清溪问道。
雪薇道:“我在逍遥王府里看见过。……逍遥王有一块一样的。”
朱清溪瞥了她一眼,马上转开了目光。
“难怪呢,”她说,“从王爷那儿看见过啊!换成别人还真认不出来呢!”
她语调里有种怪怪的味道,让人听了有点不舒服。但若想反驳或者回敬过去,却又找不到缘由。雪薇略一迟疑,从她手上拿过了玉佩。她又看了看,心中却浮现出当日羽然想要将九龙佩赠与自己的场景。
……“你要走了。这一别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我也没有别的好谢你,这块玉佩,我带了有七八年,赠给你吧,留个念想可好?”
羽然站在石桥边,截住将要过桥的雪薇,掌中托着一块羊脂玉雕的九龙佩,低声说道。桥畔的垂柳,已经失了春日的光彩,绿得凝重,绿得衰残。
雪薇看着那块晶莹的美玉,摇了摇头。“多谢王爷。可是雪薇不想接受……可以吗?”
玉仍在羽然掌心托着,似是带着期望,又仿佛带着被拒绝后的孤寂。
羽然收回望着雪薇的目光,看着玉佩,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早就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可还是忍不住要试一试……我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你……珍重。”
本来已经几乎忘记的场景,又因为这块突然而来的玉佩在雪薇心头苏醒。不经意间,她眉头轻轻颤了颤,眼中一丝苦色滑过。
朱清溪假装没有看见她的不自然,笑道:“若果真如姐姐所说,方才那人那顿饭吃的可是够贵的。他吃的那些多不过一两银子,这块玉佩得多少钱呢!”
雪薇将玉佩交给杏儿,嘱咐道:“是呢。所以这玉佩说不定人家还要来取的。先放到里头存着,谁也不要动。”
杏儿也再次看了看,小声咕哝着:“好奇怪的人,手脚也够撒漫的,这么贵重的东西说不要就不要了。这人究竟是谁呢?”
懿兰宫里,语嫣正在弹箜篌。箜篌的声音铮铮錝錝,时如裂天之音,时如幽兰泣露,穿破她所在的静宜轩,传进渐渐走近的沈君儒的耳朵。
最近这半个月,沈君儒不常来皇后的寝宫了。这倒不是说他和语嫣的关系有什么不妙之处,只是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颇多,让他没有时间正常休息,只能在书房里打个盹。也只有今天,难得有半天多的时间,他才能来这里看看语嫣,顺便也换换心情。
他一听见箜篌的声音,嘴角便浮现出愉快的微笑,不由加快了脚步。走到门口,他放慢脚步,侧耳听了一阵,待箜篌声戛然而止,才推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