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雪薇想去京城，还有一层意思没有说。或许她自己也不太明白，在她心底其实渴望着能再见到羽然。

她见他最后一面的时候，他身披战甲，骑在马上，身后是精锐雄师。他在人群中认出了她，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而她却惶惶然避开了他的目光。

为什么，她不知道。就连自己为什么要想尽方法来为他悄悄送行都不知道。自己真的喜欢上他了？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是不想，是不敢想。

……“若本王凯旋，定要娶你！”

半夜里辗转难寐的时候，白天里独自一人的时候，或者和大家说着话走神了的时候，他的这句话就会突然冒出来，盘旋在耳畔，让她心中带上一种沉重、不安的甜蜜。

如果没有朱清溪，或许她真的会一直逃避下去，在神牺城等着，等着他凯旋，来这里找她，大闹一场；或者等着关于他的不幸的消息……虽然那是她不愿意去想的事情。可是既然打仗，生或死的可能就已经各占一半了，即便不愿承认，也是任谁都改变不了的。

可是朱清溪来了，而且误打误撞地说出了去京城的话。雪薇本想反驳，可不知为何最后却成了支持者，而且还将自己逼到了不达目的誓不休的境地。

然而丁无为和丁逸鹤是坚决不会同意的。这一点雪薇自己也知道。她必须好好想一个办法说服他们。

想了几天，雪薇感到，无论哪个理由，都不能让祖父和父亲同意自己的决定。若要逼他们同意，或许只能实话实说。

一天夜里，她请了两位长辈一起到家中的尚明轩来。两人一听说，便知道她一定是有事相求。待雪薇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后，不出所料地，两人立即同声反对。

“你才从京城回来，怎么又要回去？难道在京里惹得烦恼还不够吗？不许再去！”丁逸鹤直接反对道。

“薇儿，你可知道你不在的时候，祖父有多挂念你？你是咱们丁家最有天赋的，甚至祖父与你相较都要在某些方面甘拜下风。可是祖父也担心啊！担心你这样冒失，会毁了你的前途。所以薇儿，你还是听你爹的话，不要去京城了。”丁无为语重心长地对雪薇说道。

雪薇道：“祖父和父亲的意思，薇儿都明白，可是这件事情薇儿已经考虑了几天了，实在无法可想，才向你们提出来。这件事和我的私事关系不大。”

雪薇所说的“私事”，自然是指她和羽然之间的事情。她这样一说，丁逸鹤立刻就明白了原委，道：“这一定和朱清溪姑娘有关系？”

“朱清溪？就是前几天来看雪薇的那个姑娘？”丁无为听说过这件事情，却没有细问过，以为朱清溪不过是雪薇在外面交到的一个普通朋友罢了。

丁逸鹤点点头，道：“父亲，这个朱清溪和雪薇是姨表姐妹。”说完，他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丁无为，叹了一口气。

丁无为恍然大悟，对雪薇道：“你要去京城，还是要去找你母亲了？难道朱姑娘告诉你你母亲在京城？”

雪薇摇摇头：“我母亲不在京城。在什么地方，朱姑娘也不知道。可是我想，只有去京城才会见到她。”

丁无为沉默了。良久，他才慢慢开口道：“你以前一直问我们你娘亲为什么会离开咱们家，离开你。现在……既然事已至此，我就告诉你。你母亲当年离家，既不是因为和你父亲感情不和，也不是因为有背妇德，而是因为丁阮两家关系交恶了。”

“两家关系交恶？为什么？”雪薇几天前刚从父亲口中听过这个词，如今又从祖父口中说出这个词，心中更是震惊。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母亲离家的真相又是什么？

丁无为捋着花白的胡子缓缓点头，道：“当年，阮家的一个人在花隆平府上做菜，我在逍遥王府上做菜。”他像是要将往事一一回想清楚一般，停了下来，目光落在缓缓跳动的油灯光上。

雪薇等了片刻，问道：“这不过是侍奉的主家不同，怎么会导致交恶呢？”

丁无为叹息道：“当年花隆平还不是宰相，在户部任尚书。那时候他和前一代逍遥王关系看上去就已经比较好了，两人之间的交往也比较多。可是薇儿，你要记住，很多事情是表里不一的，花隆平虽然看上去和逍遥王关系不错，可实际上，他却有自己的打算。这些内情究竟如何，我不知道；可是我记得他让阮家的那个人给逍遥王爷送过一碗汤，名叫五神汤。”

“五神汤！”雪薇惊呼了起来。她记得从雅山居厨房里看见的那个奇怪的菜谱，也记得五神汤里的配料。

御米壳。

常吃可以使人上瘾，甚至致幻、中毒。

“你知道？”丁无为很诧异雪薇的反应，惊讶地问道。

雪薇不想祖父知道这件事情，于是支吾道：“不知道啊，但是雪薇觉得，这汤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丁无为点点头：“这汤里有种调料名叫御米壳，常食能使人上瘾。王爷当时每有一种特殊的食物，一定会让我看看，所以我才能见到这碗汤。王爷让我尝尝，我一尝之下便紧张起来，因为这汤里有种调料名叫御米壳，常食能使人上瘾。不过我虽然明白这汤有问题，却不能明说，便找了个理由支开了王爷，往里面加了点醋。待王爷回来后一尝，觉得味道不好，便让我倒掉了。这事传到花隆平耳中，以为是做汤的阮厨子不用心，便将他骂了一通。阮厨子知道责任其实在我之后，便恨上了我，慢慢地，丁阮两家便交恶起来。”

“原来如此。”雪薇觉得有种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却又说不出来，道：“就因为这件事情，母亲就离开我了？”

丁无为苦笑道：“我和你父亲也不希望如此。可是交恶之后，丁阮两家不光不相来往，而且偶尔还有争斗，你母亲夹在其中两边受气。与其如此，还不如让她离开咱们家。至少还能得到自己家人的谅解。”

雪薇点点头。祖父说的这话，她倒从来没有想过。她只觉得母亲离家的时候，得到的一定是丁家人的无情，却没有想过在那种境况下，让她离开丁家竟然是最解人意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