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谷里一下子愣住了。他虽然一直在打仗，可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要战争。他愣了一阵，憨憨地说道：“为什么交兵？你打我，我就打你呗！”

羽然道：“可年年都是你们进犯我们的边界，抢我们东西，杀我们的人，烧我们的房子。难道还不许我们反击吗？如果有人打了你一拳，你要不要还回去？”

“当然要！我为什么要让别人平白无故地打我！——哦，对了，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拳，这就打起来了。”浑谷里两手一摊，眨眨眼睛，好似很无辜的样子。

羽然和赵武被气笑了。赵武道：“左番王，你真以为打仗就跟打架一样吗？打架至多伤一两个人的命，打仗要死多少人？”

左番王垂下眼，好像真的在算战争中伤亡的人数。

赵武道：“你也不用算，我来替你说。不说往年，就说今年，你们进犯我们边境，劫掠了三处边镇，我们死伤一万余人，你们大约也有四五百人。后来我们来了，咱们也打了几仗，你们死了多少人，难道你心里没数吗？”

浑谷里微微皱起眉来：“我们死了三千多人。”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羽然问道。

“十余万！”浑谷里忽然傲然昂头道。

“哼，有吗？”赵武冷笑起来，满脸不屑，“蛮夷一共也没有十万人吧，你们会有十余万的士兵？两万。最多两万！”

浑谷里脸白了：“你……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仗着你们是骑兵多，神出鬼没，所以我们才不容易取胜。可是话虽如此，你们死了三千，你又被俘虏了，可谓伤亡惨重；我们这边死的人和你们差不多，却没有和你一样地位的被俘。谁比较吃亏，你还不知道吗？”赵武走到他面前说道，身子几乎高过他一头。

“哼，你若给我机会，我定会翻转局势！”浑谷里毫不示弱，恶狠狠说道。

羽然瞥了他一眼，道：“反转局势？你觉得有可能吗？”

浑谷里冷冷一笑，道：“为什么没有可能？你们现在粮食已经耗尽了吧？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会一直没有粮草送过来？”

羽然和赵武不说话，但两人眼中都有着隐隐的不安。

“你们的朝廷里，有和我们相勾连的人，有吃里扒外的家伙！一群牛，如果里面没有内奸的话，即使是凶残的草原狼也不容易一时得逞。但如果里面混进去一个坏家伙，就会很快被内外夹击，攻得七零八落！你们朝廷里就是这样，有内奸！”

浑谷里说着，一双眼睛里闪出狡诈的冷光。

羽然和赵武相视一眼，目光好像在说“果真如此”。便见羽然轻轻一笑，道：“这状况我们已经料到了。不过你只知其一未知其二。第一，我们并不像你想的那样缺粮，相信你很快就会知道。第二，在擒拿你的同时，我们已经派人送信了。也不是给朝廷送的信，而是另外的地方。相信很快就会见到粮草。你也不必想让蛮夷人在半路上截击粮食，因为我们会告诉他们，你就在我们这儿当俘虏。——你想不想知道他们对你到底是什么态度呢？”

浑谷里受此重重打击，猛然咬紧了嘴唇，瞪着羽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只听羽然又道：“想必你也没有见过我西陵军的军容吧？不然这样，吃完早饭，带你去看一看！”

浑谷里全然不知道羽然和赵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听一声报，便有人端上来三份饭，一份放在羽然面前，一份放在赵武面前，还有一份放在浑谷里面前。

浑谷里看时，见羽然和赵武吃的是两个白面馒头，一碗土豆牛肉烩菜，还有一碗鸡蛋挂面汤。他再看看自己的，也是一样，甚至碗里的肉似乎还多了一些。

“这——这是给我的？”浑谷里惊讶极了，“我是俘虏，你们竟然给我吃——吃这个？”

“你是俘虏，也是左番王。难道让你吃糠咽菜不成？”羽然笑道。

“吃吧！”赵武说道，跟羽然示意了一下，两人同时拿起了筷子。

浑谷里也拿起筷子，盯着面前的饭菜，忽然抬头道：“我明白了，你们是想用这种方法告诉我，你们不缺粮食。不过我不信！你们吃这样的饭，不知道士兵们吃什么呢！我现在就要去看看！”

赵武和羽然相视一眼，道：“你事情还挺多！不信是吗，于将军，带他各军营转转，看看大家吃什么！”

浑谷里满腹狐疑地跟着一个络腮胡子将军走出中军帐，转了一阵子，又走了进来，脸上的怀疑之色更重了，道：“你们应该已经没有粮食了，可为什么士兵们还能吃上饱饭？”

赵武笑了几声，道：“你当真知道我们一点粮食没有了？”

浑谷里点头道：“我们接到的消息是这样的，所以这些日子才一直没有出兵，潜藏着，只派人断了你们和你们朝廷的联络，好困死你们。可是你们——怎么还能吃上饭？”

羽然神秘一笑，道：“左番王若想知道实情也不难，先吃了饭再说。我已经派人热过一次了。”

浑谷里疑惑着将饭吃完，抹了抹嘴，道：“现在要去看你们的军容？”

羽然点头：“赵将军，你我同去！”

校场上，西陵军正在练兵。离着好远，便听见一声声喊杀声震天价响，让苍茫肃穆的大地上添上一层雄壮的色彩。

待到走至校场内，浑谷里怔住了。西陵国将士一个个精神抖擞，行伍齐整，兵器精锐，哪里有一点因粮尽而生的疲惫之态！见羽然和赵武带着一个脸上有伤的蛮夷人走来，那些士兵仿佛是故意向浑谷里示威一般，在山呼般向羽然赵武行礼之后，又用了更有力的动作来拼刺，更大更强烈的声音来喊杀，直震得浑谷里目瞪口呆。

检校完毕，羽然和赵武带着浑谷里回了帐篷。羽然微笑道：“左番王，你看我们像是穷途末路了吗？”

浑谷里摇摇头。

“你觉得再继续耗下去，你们一定会有取胜的可能吗？”

浑谷里没有回答，但明显沉吟起来。

“战争有什么好，耗费人力、财力。你们之所以要年年劫掠我西陵国，无非是要抢财帛、粮食和盐铁。我想，你们多的是牛羊马匹，我们之间是不是可以相互通商，互交有无？只要开放边市，互相贸易，以你们之所有，和我们换你们之所需，是不是就可以避免战争的发生了？”

浑谷里依旧没有说话，望了羽然一眼，又沉吟起来。但虽说如此，羽然却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一丝活动。

“你们骑兵是很强大，但是你们却没有一个可靠的基础。而战争靠的就是国力。我西陵皇帝如今年轻有为，富有雄心壮志，西陵国已与前代不同。打败你们，将你们消灭殆尽是早晚的呃事情。就算皇上有圣人之仁，不忍将你一族赶尽杀绝，便是驱逐至荒远之地，也并非难事。你仔细想想，与西陵为敌当真就是上策吗？为今之计，是否应该听从我的意见，议和通商呢？”

羽然目光闪闪地望着他，在探询，也在等待。

良久，浑谷里开口道：“逍遥王说的不无道理。但是我在你们这里扣押着，这意见也传达不过去。不如让我回去，和我们的大王说一说，看能不能听你们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