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仵作来验尸的那段时间里，雪薇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众人已经知道了丁雪芷、丁雪蘅和雪薇之间的关系，甚至有的都已经知道了当初雪芷雪蘅做假证企图伤害雪薇的事情。他们同情雪薇，便软磨硬泡地将雪薇请到了一旁，让她离尸体远一些。

可是她俩的死状依旧在雪薇眼前浮动，消散不去。

她俩身上的衣服，早已辨不清是什么颜色，有些地方已经残破，露出肌肤；有些地方则裹了灰泥污物，僵硬成板。两人腹部高高地隆起，似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一般。

原本洁白细腻的肌肤，此时已经变成苍白中带着暗绿；原本即使合上也秀美脱俗的眼睛，此时死死地闭着，眼角微微渗出暗红的血水。那口与鼻本是灵动精巧的，此刻也真正成了死气沉沉，流出的血水将周围染上一片瘆人的污渍。

雪薇感觉一阵阵喉头发紧，本来空空如也的胃中一阵阵翻腾着，想要呕吐出来却又什么也吐不出。她紧紧闭上眼睛，一直干涩的眼里便忽然溢出了泪水。

“姑娘……”杏儿站在她身旁，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她原本对雪芷和雪蘅一点好感没有，可看了她俩被抛在树丛里的尸体，埋怨和愤恨便一下子烟消云散，剩下的唯有恐怖可怜。

什么样的人死后也不过如此，如死掉的猫狗一样，凄惨而破败。这样一想，杏儿忽然有种朦朦胧胧的感觉，像是悟出了什么，却又想不明白，说不清。

“唉……姑娘，想来官府一定……一定会查出是怎么回事，让两位小姐能瞑目吧！”她这样劝着雪薇，也这样劝着自己。

“官府来人了！”吴非匆匆走进房间，告诉雪薇。

雪薇慌忙起身，却没想起得太猛了，眼前一黑，险些跌倒。

“别急，小心点！”吴非扶住她。雪薇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有些乞求的意味。

或许，她心里已经把吴非看成了目前唯一能够依赖的人。

雪薇来到放着尸体的芦棚里。芦棚是新搭起来的，专门为了安放尸体。雪芷和雪蘅本就被抛尸荒草，若是再从太阳下曝晒，真有些让人心中不忍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丁姑娘你先说说！”差役头子问雪薇道。

雪薇将早上起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出来。

“这么说，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不是你。那是谁第一个发现的，在不在这儿？”差役头子又问。

“在，在，是我！”小徐子连忙答道。他虽然心里也慌慌的，可较之早上，如今还是兴奋紧张多了一些。

“你是怎么发现的？”

小徐子又把早上跟大家说的话说了一遍。

“就是说，你发现这两具尸体的时候，天还不太亮？”

“是，是！朦朦胧胧的，要不我一下子就看清了。就是因为光线昏暗，我才弯了腰去看，吓了我这一大跳的！”他把手压在心口上，好像现在还心有余悸。

“这两个人；你们认识吗？”差役头子没有理会他，扫视了众人一周。

雪薇点点头：“我认识。我的丫鬟也认识。左边的是丁雪芷，右边的是丁雪蘅。”

“和你是什么关系？”

“是我两个堂姐。……差官大人，难道不能先看看她们是什么时候……死的吗？她们又是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雪薇的声音听起来如此单薄，身子看上去也是如此的弱不禁风。

差役冷笑了一声：“肯定要查清的。不过这是仵作的事情。……至于她们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恐怕得需要姑娘跟我们走一趟了。”

“为什么？”杏儿着急地问道，“大早晨起来突然发现这么两具尸体，你们不先查清来龙去脉，却先要把我们姑娘带走，这是何道理？”

差役眼睛一瞪：“多嘴！尸体是在你店里发现的，我不叫她难道到大街上找一个人拉进大堂讯问？再多嘴连你一块带走！”

雪薇把手放在杏儿手上，轻轻拍拍她，让她别着急。雪薇道：“差官大人，我会跟你们去的。她们两个是我堂姐，虽说已经被逐出家门，可毕竟依然有血脉相连，我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时，仵作也验完了尸，道：“刘头儿，已经验完尸了。两个人死了三天以上，七天以下。没有刀伤剑伤，一个脖子上有青紫色的勒痕，另一个……”他看了雪薇一眼，“得要剖开尸体，进一步看看。怀疑是毒死的。”

刘头儿道：“那就把尸体运走！咱们老爷和师爷今天有要事，不能过来，咱们就按常规来就行。”

他指挥着人将尸体抬上木板，又对雪薇说道：“你也跟着！”

天空上不知何时布起了阴云，不一会儿便落下雪来。雪粒起初小如针尖，随后慢慢越来越大，不一会儿便成了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撒在天地间。

“嗬，这天！”刘头儿看看天上，感叹道，“出个死人差还能赶上下大雪，也够晦气了！”

街上行人少了，便在外边走的，也都裹紧了棉袍，加快了脚步。雪薇走在差役们中间，身后只隔着两个人，便是躺在黑不溜秋的木板上的两具尸体。

她回过头去看，只见盖在两具尸体上的白布上，已经落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雪。一股凄凉蓦然从她心里升起来，眼角处又有泪水溢了出来。

“看什么？快走路！只有死人才不嫌冷！”走在她身边的差役喝道。

他们来到了京兆府，因为京兆尹和师爷不在府衙，所以雪薇被安排在一间小屋子里等着。从中午时分直等到暮色沉沉，她才等来了京兆尹。

“听说出了命案？”京兆尹看来喝了不少酒，浑身的酒气不说，连说话都是醉醺醺的。

刘头儿将事情的经过大致上讲了一遍，京兆尹点点头，道：“升堂！”

雪薇被带到堂上来了。她偷眼看了看堂上坐的官员，见他长得普普通通，唯有一个大红鼻子让人过目不忘。

“你是新开的瑞祥楼的老板？”京兆尹开口道，“你的酒楼上发生命案了？”

“大人，不是命案，是突然发现了两具尸体。”

“那差不多！”京兆尹眼睛朦朦胧胧地说道，“巧了，我今天就在你们酒楼上吃的饭，怎么都没有听说？”

一股无名火冲上雪薇心头。但是她忍了忍，说道：“怕是大人有公务在身，没有关注到小店里发生的事情。毕竟我们也不想传扬得尽人皆知，所以事情闹得越小越好。”

“哈哈哈……不愧是老板，就是会说话！听说死者是你的堂姐，之前你们还有过不小的矛盾？……”说到此处，他忽然将惊堂木往下一拍，竖起两道眉毛来，厉声喝道：“说，是不是你杀了人，然后故意布了这么一个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