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薇咬住了嘴唇。她知道羽然说的没错,也知道自己的本心,并非很在意那件旧时的仇怨,可是她却也有不得已的缘故。
因为她的母亲阮湘筠卧病在床的时候,对她说过:“你舅舅毒死了他的父亲,逍遥王杀了我的哥哥。”
她可以不在意,可是母亲呢?能不在意吗?虽说欠命抵命的道理谁都懂,可又有谁能从心底无怨无悔地接受呢?
即使她想为了羽然留下来,但她却不想要一个没有母亲祝福的婚姻。与其忍受婚后漫长的钝痛,不如现在快刀斩乱麻。
因为她知道,时间可以让一切痛苦心碎的别离慢慢成为淡漠的、不那么痛苦的记忆。
雪薇轻轻摇摇头:“你忍心让我刚和家人团聚,就再和他们分离吗?”
羽然放开了手,闭上了眼睛。他沉默良久,道:“你说的没错,我不忍心。可我想问你一句话:你走了,还会回来吗?”
雪薇默然。
“雪薇,如果你答应我会回来,我便放你走。”
雪薇也沉默良久,轻声说道:“其实你知道……你困不住我。”
羽然被她彻底打败了,他轻声苦笑:“是……你真的很了解我。我……困不住你。你……走吧!”
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别院的,他不想回王府,踉踉跄跄找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酒馆,走了进去。
酒很烈,也很劣。羽然独坐在桌前,喝了一壶便醉了,醉得天昏地暗。他心中如同火烧一般,眼中却堕下泪来。他似哭似笑,喃喃地念着雪薇的名字,含糊不清地说着:“雪薇,你好无情,好无情!”
他一直喝着,喝到醉倒,喝到店家将他架出了酒馆。他扶着墙,身子慢慢滑下去,一阵冷风吹来,吹得他一阵泛呕。
他终于忍不住,一口吐了出来,染脏了衣服。泪水随之再次滑落,挂在脸上,冰冷无比。
“小姐,这儿有个醉倒了的人。”不知道是谁在他身边说道,然后羽然便感觉到一双柔软无比的手将他搀了起来,扶着他上了一顶轿子。
恍恍惚惚中,他进了一间院子,又进了一间屋子。馨香扑鼻,温暖舒适。他睁开朦朦胧胧的眼睛,只觉得一片绯红中闪着点点珠光。
“呵……做梦了……”他闭上了眼睛,倒在柔软的床上。
————夜已经深了。别院里,雪薇的房间里还亮着灯,丁逸鹤的房间里也还亮着灯。只是,一间屋子里沉默无声,另一间屋子里低语不断。
丁逸鹤和阮湘筠躺在床上,低声说着话。阮湘筠道:“你看薇儿,从王爷走后,便情绪低沉极了,连晚饭也没吃。我这么猜着,她大约现在也没有睡吧!你说……咱们是不是错了?”
丁逸鹤道:“你若让我说本心话,我是觉得你错了。”
阮湘筠没说话,半晌才说道:“我哪儿错了?他俩即便曾经是真心的,可现在在一起还有可能吗?难道咱俩的事情还不够当前车之鉴吗?”
丁逸鹤道:“就因为咱俩的事情是前车之鉴,我才说你错了。我们两家刚联姻的时候,关系是有多好,谁知道后来发生那样的事情?可是你想,那仇怨难道是你我两家自己结下的吗?可最后拆散的却是咱们两个人。分开后,你心里不难过吗?你就那样情愿接受分离的现实?”
阮湘筠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你和我尚且如此,何况是逍遥王和薇儿。他俩并非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相反,两家父母从来都没有同意过他俩在一起。可是你看,薇儿虽然不说,但对王爷的感情却深重无比。王爷呢,今天来这一趟难道你还不明白?”
“我明白。”阮湘筠道。
“湘筠,我说这话你可能不爱听,你想的其实不是两个孩子今后会如何,而是当下,你心里的坎过不去。”
阮湘筠脸上一阵发烧。她别开脸,道:“可我也没错!”
“我没说你错,”丁逸鹤扳着她的肩膀道,“你没错,可是如果你能想明白冤家宜解不宜结的道理,岂不是更好?”
“逸鹤!”阮湘筠转过脸来,“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这件事情我放不下!”
丁逸鹤脸上显出失望之情。半晌,他开口道:“有些事情,我也放不下。可是咱们老一辈的恩怨,真的要记在他们年轻人的身上吗?难道你不觉得女儿过得太沉重了?湘筠,你再考虑考虑吧!”
丁逸鹤说完,转过身合上了眼睛。他心中有无限的悲伤,可他还是明白,有些事情,需要阮湘筠自己去想清楚。
他俩房间里的灯光熄了。可刚熄灯不久,门口便传来急促的砸门声。外面有人大喊道:“开门!快开门!”
“嗯?谁?”丁逸鹤一骨碌起来,披上衣服向门外走去。阮湘筠也起来了,在后面嘱咐道:“你小心点!”
丁逸鹤答应着来到院门前,在门后问道:“是谁?”
“我是墨烟!”外面响起墨烟的声音,“丁先生开门!”
丁逸鹤忙打开门,见墨烟引着几个家丁打着灯笼站在门外,后面还有一乘轿子。
“墨烟小哥?怎么了这是?”丁无为忙让他们进来,却被墨烟拒绝了。
“丁先生,王爷在吗?”他着急地问道。
“王爷……不在啊,怎么,难道王爷没回府上?”丁逸鹤也着急起来。
“没有!这不,连王太妃都出来了!”
“啊?”丁逸鹤立刻走到轿前,躬身施礼道:“草民不知王太妃驾临,有失迎迓!”
“不必那么多虚礼,王爷去哪儿了?”轿子里传出王太妃的声音,着急又生气。
“草民傍晚时分见过王爷,后来王爷便走了。”丁逸鹤答道。
“他走的时候如何?”
“王爷……似乎脸色不太好。”
轿帘猛然掀开,王太妃走下了轿子,急促促地说道:“叫丁雪薇出来,我问问她究竟和我的然儿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