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隆平听说阮沅嗣被革职下了狱,嘴角泛起一丝微微的笑意。
“我要处置的人,想逃是逃不了的。”他手里团着两个核桃,自言自语道。
“已经解决了一个,这是第二个。还有一个——”他想起了羽然,皱起眉来,手中的核桃团得越来越快。
羽然身上的病已经好了,但精神却始终萎靡不振。他终日围着暖裘,坐在软榻上,手边始终放着酒。无论谁来回什么话,他都只是一句回答:“跟王太妃说!”然后便自己斟上一杯酒,就那样白喝掉。
铁冷棠一直陪在他身边,每天看着这样的王爷,亦是愁眉不展。他也曾劝过羽然,让他振作起来,可是得到的只是羽然的沉默,毫无作用。
王太妃如今事情多了起来,家中的杂务,以及各种交往,所有之前她已经都放手交给儿子去办的事情,如今又都回到她手中,除此以外,她还要担心羽然的情况。
“然儿,你也振作一点,谁不是这样的?像咱们这样的家族,没有些狠心怎么能维持得下去?别说咱家,哪一家都是一样的。”她有时候这样劝儿子。可是羽然听了这些话,却好似耳旁风一般,除了仰头喝酒之外,什么也不说。
他瘦了,目光也黯淡下去,终日只是半醉微醺,甚至有时候酩酊大醉。醉了之后,要么蒙头大睡,要么便是狂声吟诵:“劝君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然后便是泫然泣下。每每看见他这样子,他身边的人便心疼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有时候他不喝酒,便是呆呆坐在自己房中,哪里也不去。他随便盯着哪里看,实际上却又什么都没有看。
这一会儿,羽然便没有喝酒,呆呆地望着窗外。王太妃在问什么事情,没有在这儿,铁冷棠也不在屋子里。丫鬟和小太监静静立在房中,各自想着心事,整间房子都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只有屋子正中的大青铜博山炉里,逸出袅袅的香烟,在半空中散开不见。
忽然,铁冷棠匆匆走了进来。他走到羽然面前,急急地禀报道:“王爷,听说阮沅嗣要被问斩了!”
羽然目光霍地一跳,但随即又黯淡下去。
“他死就死吧,和我有什么关系?”他懒懒地说道,又重新望向透着日光的窗子。
“可是,王爷难道不想知道是谁指使他做的那件事吗?”铁冷棠着急地问道。这在他来说,实在很难见到。
羽然轻轻摇摇头:“最近我觉得人最好不要知道太多的事情。与其做聪明人,莫如做傻子。”
“王爷!”铁冷棠觉得他说的实在不对,可要让自己去反驳,却又想不出该怎么说。
“铁先生,帮我拿酒来吧,我想喝一点了。”羽然望着铁冷棠的眼睛说道,目光里带着一股委顿。
铁冷棠一咬牙,道:“王爷,恕属下不能从命!属下——做的不是替您拿酒的事情,您也不该每天这样饮酒无度。”
“饮酒无度?”羽然嘴角轻轻一勾,“你懂不懂什么叫‘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知不知道‘茶为涤烦子,酒为忘忧君’吗?我心里又烦又忧又无人能解,不喝酒做什么?”
铁冷棠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拙嘴笨腮,根本说不出话来。
“你不拿没关系,浣碧,你去拿!”他叫一个侍女道。
侍女自然不敢违拗,从外面架子上拿了酒和酒杯来,放在羽然身边的矮几上。羽然开始斟酒。铁冷棠看见酒缓缓注入杯中,再也忍耐不下去,“唉”了一声,愤然向门外走去。
他想起了一件事情,便匆匆要出王府。走到二门上的时候,他一个没留神,和一个人撞在一起。
“哎哟,铁护卫,您走路怎么这么着急呢?”他撞的不是别人,正是墨烟。
“墨烟,你在这儿做什么?”铁冷棠问道,心中忽然一动。
“我没干什么,从外面取点东西回来。铁护卫,您怎么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墨烟奇怪地问道,“哎,王爷最近怎么样,还是像那样天天喝酒吗?”墨烟说着,也叹了口气,显出忧虑的神色。
“王爷……当然还是像原来一样,”铁冷棠黯然说道,“只是说酒能忘忧。他当然心忧,这我也知道,可是总这样颓唐不已,对事情就有帮助吗?可是你要让我说什么来说服他,我又做不到!”铁冷棠懊恼地望着墨烟,那目光好像在向他求助。
“铁护卫,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去劝说王爷吧?”墨烟有些犯难地问。
“墨烟,难道你不愿去?你愿意因为王爷的事情受罚,难道不愿意去劝解他?”铁冷棠问道。
墨烟挠了挠头,道:“不是我不愿去,是——王爷根本劝不了。除非——”他看看自己另一只手上拿着的包袱,苦着脸叹了一口气。“我试试吧!如果有什么不好的事情,铁护卫你可得护着我点!”
铁冷棠道:“你想让我和你一起去?”
墨烟点点头:“是啊,你不和我去,难道我自己去?”
“抱歉,我不能去。我还有事。”
“喂,铁护卫,你不讲义气啊!”墨烟大声抱怨道,却没法叫住抬脚离开的铁冷棠。
“把个难事扔给我,自己走了!这个铁冷棠,到底怎么想的?”墨烟嘟囔着,看看手中的包袱,无奈地摇摇头。“怎么也要去交差,试试吧!”他自言自语着,往里面走去。
羽然已经喝了三壶酒了,有了一些醉意。他还要去让人拿酒,却见小太监走来禀报道:“王爷,墨烟来了。”
“叫他进来。”羽然暂停了饮酒,等着墨烟走进来。
他其实已经有一阵子没见到墨烟了,一来是墨烟在二门外听差,很少进里面来,另一个原因是他不想见到他,虽然每每想到墨烟,他都会觉得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墨烟手里捧着一个墨绿色的万字花纹包袱走进来,一眼就看见了端端正正坐在榻上的羽然,还有他身边矮几上的几个酒壶。他眼睛立刻湿润起来,紧走两步,跪下道:“王爷,奴才墨烟见过王爷!真是……好久没见到您了,真让人惦记!”他一手拿着包袱,一手抬起来用袖子擦泪,再抬头时,看见羽然眼中也似乎有泪光在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