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落脚的驿站虽然简陋了些,却也是一个歇脚避雨的好去处。贾褒抱膝坐在床上,想起那日王衍的行径,真是又气又喜。气的是王衍的孟浪和唐突,喜的是她对于自己的亲昵和温存。
贾褒将手放在嘴唇上,一边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一边笑的很是开怀。这月亮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欣喜,越发的明亮和柔和了起来。
王衍负手于后,望着楼上那傻笑的姑娘,也笑了起来。这一人一月,倒是美的很,竟让自负的王衍难以移开眼睛,只是盯着楼上的人儿,陪着她一起傻笑。
这泰山山阴南郡终究离洛阳远了些,路上的日头又大,让二人也是颇为枯燥。
贾褒看着王衍,红着脸笑道“你那日说到了竹林七贤,这最后一人是何人?为何不讲讲?”
“阮咸吗?”王衍笑道。
“嗯嗯,正是此人。”贾褒笑了起来“这人又是个什么品行?”
“阮咸字仲容,是阮籍的侄子,住在陈留尉氏南道,算是阮氏子孙,这个人与那刘伶一般,放浪形骸,却是个精通音律之人。这个家伙脸皮厚得很,还喜欢做些出人意料的事情。”王衍笑了起来。
“什么样子的事情啊?”贾褒瞪大眼睛。
“例如跟一群猪抢着喝酒。”王衍眨眨眼。
“猪?猪喝酒?猪会喝酒吗?猪怎么会跟人一起喝酒?”贾褒咂舌道。
“那个阮咸是个有趣的,平素就是个木匠,爱折腾些琵琶之类的乐器,有天他与朋友一起喝酒,觉得小碗喝酒没意思。于是跟朋友商量好,改成酒桶,将脸伸进去张口就饮,犹如饮溪中之水。”王衍笑了起来“恰巧有个猪倌经过,一群猪闻着酒的香味,竟然奔过来也喝酒起来。这个阮咸倒是不介意,竟然与猪同喝酒。啧啧,当真是个怪人。”
“倒也是奇了,竟然跟猪喝酒,哈哈哈……”贾褒扶着案桌大笑道。
“还有更有趣的,这七月七日按照陈留的规矩,是要晒衣服的。他们阮家北道的人都是富人,在路边晒得都是些绫罗丝绸,绡绢锦缎。那个阮咸倒是脸皮厚得很,竟然找根竹竿儿挑起他的大裤衩子,放在路边支着晾晒。”王衍笑着摇了摇头“那裤衩上还有补丁,她也好不害臊。”
“街坊们没有问他吗?”贾褒好奇道。
“问了啊。”王衍淡淡一笑“他自己说,这毕竟是陈留旧俗,不能免俗,姑且这么着吧。”
“啊……姑且就这样吧吧?真是够可以的。”贾褒笑起来。
“不过这个阮咸倒是个异数,咱们魏朝嵇康是琴师圣手,那阮咸便是琵琶圣手,好多人为了买他的阮咸琵琶而趋之若鹜呢。倒是有些生意头脑,只是可惜孤僻了些,只喜欢和阮氏族人以及竹林七贤一起玩耍。”王衍摇了摇头看向沉思的贾褒。
“你看,我那堂弟王戎便是这般人物,你觉得你妹子能嫁与他吗?”王衍淡淡一笑。
“能啊,如此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才是我家阿浚所希望的。”贾褒毫不犹豫的说道“我看这门亲事就这么说定了,倒也是极好的。”
“呵,你倒是不客气的给你妹子定下婚事。”王衍看向贾褒,看着她开心自得的模样,仿佛真的为自己妹子寻到了什么好姻缘。
“长姐如母,我说的她必然喜欢。”贾褒也不愿意告诉王衍,是贾裕自己希望嫁给王戎的,整日里在自己耳边说着王戎怎么怎么好,整日里在自己房间里想着如何讨好王戎。这个妹子,是女大不中留,还是早早嫁了的好。
“对了,你昨天说要跟我讲讲你们王家、羊家、司马家的关系,继续说说呀。左右咱们闲的无事,我给你续上茶水,你给我讲些故事。”贾褒笑眯了眼睛。
“你倒是求知若渴的模样。”王衍无奈的说道,点了点贾褒的鼻头“当真是个小丫头,就是爱听故事和戏文。”
“倒是说说,也好让我听听,乐乐。”贾褒嘟起嘴巴,撒娇地笑道。
“那我说给你听就是了。”王衍瞥了瞥眼睛,心跳越发的快乐,这个丫头得早日娶回家才是,省得留了念想,磨人得很。
王衍整了整衣冠,端起茶水,笑道“那我尽量跟我那个堂弟王戎说道说道吧。”
“对了,你那日说你的堂姑是王元姬?!这怎么回事?我都糊涂了。”贾褒托着下巴“王元姬怎么成了你堂姑母了?别以为她姓王,你便是她外甥。”
“你还不信?”王衍笑起来。
“我自然是不信的。”贾褒笑道“你倒是说个究竟来。据我所知司马昭叔叔的媳妇,我唤作婶娘的王元姬是王肃之女,王朗之孙。那王朗虽然也是你齐鲁大地之人,可是王朗却是东海郯人,可不是山东琅琊人。更何况这王朗别名王严或王景兴的。”
“那你似乎也忘记了,世人也知道王朗的哥哥之子便是王祥吧?卧冰求鲤的王祥。”王衍续上水,端起茶杯,不慌不慢的说道“这王祥可是我琅琊王家之人,是我父亲的堂兄。我家谱记载王祥和我父亲王雄的爷爷可是王仁。”
“这……”贾褒倒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王祥,字休正,举孝廉出身,他是个出了名的大孝子。书籍记载,王祥的祖父是青州刺史王仁,父亲是隐而不仕的王融。王融因为没有做官,家中并不富裕,王祥因为生母早死,继母朱氏对他一直不好,经常吹耳边风给王融。年少倔强的王祥经常被父亲惩罚,经常让他打扫牛圈。
王祥对待父亲和继母一直是恭顺的,父亲生病更是衣带不解的照看。朱氏是个恶毒的妇人,经常刮大风下大雨的时候让王祥在院中保住大枣树,说是让他守着枣树,他每次都是保住枣树大哭。这般欺负继子也就算了,那朱氏更是为了家财变本加厉起来。
朱氏冬天想吃鱼,硬是让王祥在寒冬腊月去捕鱼。当知道这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这数九寒天最是冷,王祥衣衫单薄,但又极其孝顺。看着厚厚的冰河,哭着流出泪来,脱去衣服趴在冰面上,想用体温来暖开个冰窟窿,下河捞鱼。
说也奇怪,这河里竟然突然裂开了冰缝,两条鲤鱼蹦跶上岸,让王祥带回去给朱氏炖汤喝。后来朱氏变本加厉,竟然要吃麻雀,这麻雀仿佛被王祥的孝道感动,也是噼里啪啦的飞来数十只为了让王祥维持孝道。
后来朱氏一不做二不休,打算亲手砍死王祥,却被王祥躲过。朱氏哭闹不休的指着王祥大骂,王祥知道继母朱氏的心思,竟然跪在那里只求一死。后来皆大欢喜,王祥和朱氏成为了相亲相爱的母子,终日相依为命。
就连现在,司马昭叔叔都一直想要拉拢位在三公的王祥为自己所用。这么有名的王祥又怎么会在琅琊王氏的家谱上没有标注?王朗说王祥是他亲哥哥的儿子,那必然就是王融本人了。
这王融的父亲便是王仁,王仁据说有四个儿子,分别是大儿子王融,二儿子王典,三儿子王叡,四儿子王谊了。若王朗是王祥的亲叔叔,王祥是王融的哥哥,那王朗究竟是谁?
王衍看着贾褒疑惑,大笑起来“觉得我家族谱甚是有趣?那让我这个王家人说个一二?”
“你且说来听听。”贾褒点点头。
“正如你所知,我祖宗族谱上,王仁有四子。王朗便是第二个儿子王典,何为典?典者严也,自古严明律典便是如此。更何况王朗又名王景兴,而我曾祖爷爷王谊又名王隆兴?”王衍笑了起来“我曾祖大爷王融又名王泰兴,我曾祖三爷王叡又名王昌兴。故而便是王家泰景昌隆之意,你可懂得?”
“王朗是王典,竟是如此?”贾褒了然的点点头“王元姬的父亲是王肃,那边是你爷爷王雄那一辈人可有出名的人物?”
“我琅琊王家何等门第?岂能没人?”王衍笑起来“曾祖王融:王祥与王览。曾祖王典(王朗):王肃。曾祖王谊:我的爷爷王谊。他们都是我爷爷的堂兄,他们使得我琅琊王家名声鹊起。到我父亲王乂这一代,王家更是如日中天。”
王衍如数家珍的说道“曾祖王融祖父王祥:王肇。曾祖王融祖父王览:王裁、王正、王基。曾祖王典(王朗)祖父王肃:王元姬,王恺,王恽,王虔。曾祖王谊祖父王雄:我父亲王乂,亲叔王浑。”
王衍继续说道“到了我这一孙辈,更是望族。曾祖王融祖父王祥:王俊。曾祖王融祖父王览:王导,释道空,王敦,竺道浅,王旷。曾祖父王典(王朗)祖父王肃:司马炎,司马攸。曾祖王谊祖父王雄:我王衍,王融,王澄。”
王衍自得的笑起来“我们琅琊王家时代簪缨之家,可你又知道其实我堂姑王元姬的母亲是羊家之人,而我的母亲也是羊家之人,司马师的夫人也是羊家之人羊徽瑜。正如你说我的外祖父是羊耽。但是我告诉你,王元姬和司马炎以及司马攸甚至司马昭都会来参加琅琊王家和泰山南郡羊家的盛典,你又可知到为什么?”
贾褒瞪大眼睛,羊家?羊徽瑜的羊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