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继续说道:“我那大女儿贾褒,虽然跟我的女婿司马攸相亲相爱,可终究是家国利益之前,个人荣辱事小,国家壮大事大。想她一定能理解我的苦心。走,咱们现在就去找公闾说个清楚。”
贾南风看了一眼为难的贾裕,由着李婉抓着自己的手腕往贾充的书房里走。
贾裕跺了跺脚,转身就去找王戎,此时琅琊戎公子正坐在自己的书斋里,读着墨家经典,正在开心之际,只见贾裕冲了进来,将他手里的书简二话不说的抽掉,仍在地上,一蹦三尺高的说道:“濬冲,我母亲得了失心疯,竟然被贾南风这个臭妮子拐了心智,她竟然背叛我姐姐,只想着跟贾南风那个臭妮子狼狈为奸!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母亲不过是在外面带了十几年,怎么回家之后就成了这般模样?难道在她的心里,我和姐姐不是她的女儿了吗?濬冲,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王戎被贾裕说的一头雾水,木蹬蹬的站了起来,将贾裕拥在怀里,一边给她擦着泪水,一边皱着眉看着眼前的这个小丫头片子,温柔的声线带着宽慰,“阿浚啊,你这是怎么了?你字阿浚,难道就跟水一般,哭哭啼啼,抽抽拉拉的?”
贾裕停住呼吸,扯过他的广袖,擦了擦鼻涕,气愤的说道:“我让你给我拿主意,不是让你揶揄我!”
王戎无奈的叹了口气,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说道:“你以来就说你母亲的是非,且不说你这般说对不对,就说你一边数落着贾南风,一边发着脾气,我又如何能掌握得了你说的话中精髓?只能知道你母亲不跟你大姐一条心,跟着贾南风一条心,让你气坏了。可是究竟这件事来龙去脉如何,我就莫可奈何了,毕竟这种事情,多半是秘辛。”
“你不是派了亲信去我那里护卫着我吗?既然护卫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贾裕一副不相信你一无所知的模样。
王戎双手一摊,“哎呦,我的姑奶奶,我真都不知道。你跟你母亲还有三妹,估摸着才说完不到半个时辰,我那亲信再是厉害,也不可能这般快的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要是过去了半天,我或许还能知道。”
“这倒也是。”贾裕冷静下来,想了想王戎说的挺对,嘟起嘴巴,“那我说给你听。”
“嗯,你愿意说,那是最好。左右我帮你出出主意,帮你想想办法就是了。”王戎点着贾裕的脑袋“其实我更好奇,你的小脑袋里都是什么,竟然这般气急败坏的来我这里,这般说你娘亲。”
“其实就是我那三妹贾南风偷听司马炎和杨艳夫妇谈话,那司马炎妄想跟曹丕一般,让曹奂禅让帝位。然后我娘亲觉得这件事要告诉我父亲,让我父亲贪得这泼天之功。”贾裕抬起头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男子,这个被人称竹林七贤的琅琊戎公子。
“你三妹偷听到了司马炎称帝的秘辛?在哪里听到的?怎么听到的?”王戎皱起眉头。
“说是在司马炎和杨艳的窗外,她本是去送绣样给杨艳,路过这二人的卧室听到的。”贾裕想也不想的说道,这贾南风每天都会去送绣样给杨艳。
当时她还纳闷的问过贾南风,为什么郭槐每天都让贾南风去送这丑不拉几的绣样,贾南风当时也颇为无奈的说,是因为这司马衷喜欢卫家的女郎,郭槐怕司马衷真的移情别恋,就逼着贾南风每天必须在司马衷面前晃个脸熟。本来贾南风是不打算搭理郭槐的,甚至为了躲清静逃到母亲的院落避难,可这郭槐就是上了邪性,卯足了力气追着这贾南风,非逼着贾南风依了她郭槐不可。这贾南风因着郭槐的胡搅蛮缠,被迫天天去司马家报到。
“这里面有个疑问,我甚是不解。”王戎纳闷的说道。
“你有什么不解之处?”贾裕也跟着好奇起来。
“一个人若是想要举事,必然要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才可以。这司马炎和杨艳说这样绝密的事情,不在密室反而在卧室?不设防,让一个丫头片子听到,而且是你妹妹贾南风,他俩未来的儿媳妇听到,你说这里面是不是有文章呢?”王戎点了点贾裕的鼻子,让她自己好好想想。
“啊?什么?”贾裕只懂武艺,真是不理解这王戎的弯弯绕绕,一脸纳闷的看着王戎。
王戎轻叹一声,这个傻丫头,也就自己能受得了她的没心没肺。
“我的意思是说,这司马炎和杨艳是故意说给贾南风听的。这司马炎若是在司马昭重病之时企图称帝,便是不肖子孙。这司马炎若是在司马攸为了司马家和魏朝而在东吴刺探军情,安排破灭东吴事宜的时候,在后面称帝,势必要跟司马攸决裂,兄弟阋墙在所难免。这个时候,必须有人将他司马炎推到前面,让司马炎不得不称帝不可。这股势力如同陶谦三让徐州给刘备一般,要有一个绝对至关重要,又让司马攸和你大姐贾褒怨恨不得,羞辱不得,憎恨不得的人。你觉得这普天之下,谁最合适?”
王戎慢慢解释道:“自然是你的父亲,贾充贾公闾最合适。这贾充一直想登上三公九卿之位,既然图谋那个位置,司马炎自然愿意给这个位置。可关键怎么给?站在贾府的立场上,这司马炎和司马攸无论谁坐了江山,都是他贾充成为国丈的依柱,他贾充早就无所谓了,也就无所偏倚。可站在贾南风和你大姐贾褒的立场上,这取决于,你姐和你妹二人谁最后为后的角逐,这对你三妹和大姐都是一场智斗。而这场智斗的关键在于你的母亲李婉。”
王戎皱起眉,思索起来,“你的母亲李婉在外面漂泊那么多年,虽然是医术之名日益出色,但是终归是郁郁不得志。你母亲青年丧父,丧失了李家的权势,成为了飘零的孤叶。你是无法体会你母亲无权无势,被人欺凌,吃糠喝稀的处境的。你也无法体会你母亲无依无靠,遭人白眼,生无可恋的难处的。你更无法体会你母亲举目无亲,被人耻笑,朝不保夕的恐慌的。在那长达十年被司马家压榨和惩处的岁月里,你母亲的心思早就变了,她变得现实而又市侩,她变得对一切有安全感的东西表现出了偏执。这偏执便是那虚无缥缈的权利。”
“阿浚啊,你要知道,你和你大姐在你母亲孤楚无依的岁月里形同虚设,甚至你母亲成为外室,你和你大姐跪求你父亲,依旧是无法再为正妻,虽然桃符最后为你母亲求来了正妻的正名。可是你母亲心里如何想?必然是觉得什么都不如权利重要,什么都不如一个世家安安稳稳的屹立不倒重要。眼下你的大姐夫司马攸才十五岁,在东吴,说好听一点叫做刺探军情,层层瓦解东吴,说难听一点,那就是豁出性命,在东吴玩命的去毁坏人家东吴的社稷江山。”
“这江山社稷若是毁了,这东吴便会被魏朝或是司马炎创建的晋朝所攻破,你大姐夫桃符不过是一个名将更是一个谋臣罢了。这江山社稷若是没毁,这东吴便会活捉你的大姐夫司马攸和你大姐贾褒,被那凶残的孙皓杀来祭旗,到时候那便是一了百了。无论是哪一个情况,你大姐和大姐夫都不可能称帝为后,而司马炎和杨艳却有这个本事。所以你娘想的更多的便是寻求这权利的庇佑,故而想的是帮助司马炎和杨艳称帝为后。”
王戎将贾裕抱在膝上,给她擦着眼泪,喂着水,温柔的继续说道:“如今,看似你的母亲背叛了你大姐和大姐夫,可实际上,你母亲这般做,便是保全了你我的福祉,更是保全了你大姐和大姐夫未来的命运。毕竟在那司马炎的心里,这桃符终归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如何下的了手,给自己的亲弟弟予以重创?”
“所以,在你王戎看来,我母亲非但无错,还是有功了?”贾裕一脸愤恨的看着王戎。
“倒不是说有功,反而是我在想,这司马炎如此草率的告诉贾南风,贾南风扯着你母亲李婉跟你爹爹贾充能说些什么?到底有什么是贾充非做不可的事情呢?为什么一定要借着贾南风的嘴巴,来告诉贾充呢?阿浚啊,难道你不好奇吗?”
王戎眼光灼灼的看着贾裕,贾裕愣了下,是啊,根据王戎这一番分析,这个司马炎到底要求自己父亲什么呢?
王戎看着发呆的贾裕,笑了笑,“但不管求什么,我琅琊王家,绝对不能落于人后。必然也要出手才是。”
“那你打算出手做什么?”贾裕很是好奇,这王戎要做什么?“你不怕你堂哥王衍生气?”
“我堂哥王衍生气?只怕我堂哥现在巴不得跟我一个鼻子孔出气,好让我琅琊王家昌盛繁荣呢。”王戎笑了起来。
“哦?我巴不得跟你一丘之貉?濬冲啊,你这美人在怀,就晕乎乎的忘乎所以,竟是说些败坏我王衍的话来了?”王衍摇着纸扇,站在窗前,打量着那抱着贾裕而坐的王戎,言语里有几分揶揄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