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南风抿了抿嘴巴,扬起笑容,对着李婉笑道“大娘或许觉得阿南思维与人不同,但是不管如何,阿南终究是大娘的女儿,这嫡母为尊,阿南从未忘记。还请大娘莫要为了我阿娘的蠢笨而生气。阿南在这里替母亲给您赔不是。”
李婉还想说什么,只听贾充哈哈的笑道:“想不到我公闾的女儿竟是这般识大体的女孩,也罢,淑文啊,你就看在咱们三女儿的份上别跟媛韶计较了吧。”
贾充看了一眼郭槐,叹了口气“媛韶啊,你终究是比不上淑文的,毕竟淑文是李家的嫡女,自小便是刚强杰出,才学卓著的。”
贾充叹息一声,淡淡一笑“其实我也知道,淑文你在外院是在是辛苦了。你给我的万民伞,让我仕途得以腾飞,我感激你,也感谢你。媛韶,你还是给淑文道歉吧。”
郭槐看着这贾充如此这般的对待李婉,尽管内心很是厌烦,仍旧摆出低声下气的模样,表情含着委曲求全,声如细蚊的说道“大姐,对不起。”
李婉横了一眼贾充,望着数年不见的贾充,这曾经与自己亲手栽种桃树,与自己琴瑟和鸣的夫君变了,曾经心心念念长相厮守的良人心也变了。即便自己害死他的妻子,可徒有妻子之名,却没有了妻子之实。
李婉闭了闭眼,年少时,那老梨树下的初见,一汪湖水一般温柔的男子,一去不复返了。那豪情壮志,对月饮酒,一脸稚嫩的少年校尉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只剩下了谋算和算计。这样的贾充已然陌生,再也不是奋而上进的大好男儿,他与自己渐行渐远了。
“淑文?”贾充一脸纳闷。
李婉睁开眼睛“公闾,你当初对我说的话,可还算数?”
“你怎么了,淑文?”贾充一脸纳闷。
“没有如何,我只是想跟你说,莫要忘了初心才是。”李婉准备甩袖而去,却被贾充拦住。
他贾充已然多年没有仔细的看过这个老妻了,她眼角已然经过岁月的洗礼,带上了鱼尾纹。她嘴角的恬淡已然经过时光的铅洗,换上了冷静冷清。淑文变了,不再温柔,不再识大体,反而更加尖锐,更加冷酷。
他拦住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愿她离去。可是他却不知道如何说,只能尴尬的杵在那里。
李婉看了一眼,只是静静的看着,没有多话没有对话,一时之间,情景尴尬。
“大娘,我听闻近期这司马家的二爷会来咱们贾府,说是要给您一个右夫人,给我娘左夫人,咱们自汉出便是右为尊。《项羽本纪》记载鸿门宴中有一段记载:项王、项伯东向坐,亚父南向坐,沛公北向坐。刘邦是客,而范增算是陪,由此,证明右为尊。想必父亲是特地来告诉您,这个事情的,对不对,父亲?”贾南风笑道。
贾充接过贾南风的话头,继续说下去“淑文啊,这样我公闾依旧是以你为尊的,你可欢喜?”
李婉冷冷的看了一眼贾充,欢喜?郭槐初见之时不过一介妾室,如今竟成了平起平坐,敢对自己阴阳怪气的平妻,如此怎么会是欢喜?贾充真的变了,罔顾了她与他曾经的爱情,罔顾她与他曾经的梦想。只想削减了脑袋往里钻去。
李婉可是自己不愿又如何?难不成还要和离?若是和离了,大女儿和二女儿还如何嫁个好人家?李婉握紧手,看着贾充咽下那口浊气,说道“倒是称不上多么欢喜,如果此事对你有益处,你想如何便如何吧。”
李婉转身离开,贾裕看了一眼贾南风和郭槐,快步跟着离开。
贾充扭过头去对着贾南风笑道“阿南啊,你今日说的,爹爹很是满意,不愧是凤命的女子,自小就是个杰出的。”
贾南风那黝黑的脸上带着笑容,眼睛一眨,便是一个心眼“爹爹,为父分忧便是我的荣幸。”
贾充哈哈笑起来“哈哈哈,好好好,我的阿南就是个厉害的。媛韶啊,我本来就跟你说,你比不过淑文,淑文本就是刚毅之人,文采很好,又是我汉朝当世才女,你偏不信。非要来碰一鼻子灰,怎么样?后悔没听我的话吧?”
郭槐嘟起嘴巴“老爷,我哪知道这个李婉是这般难缠的人物,我只是好心来送月银,顺道看看有什么来需要帮助的罢了。”
贾充摇着头无奈的说道“当真这般好心?媛韶啊,不是我说你,你这欲盖弥彰的本事不到家,说的话很难让人相信。你前来跟淑文示威才是真,只是你的示威没有达到目的,反而被人家将了军,下不来台。你啊,该好好想想才是,多学学你的女儿阿南。”
郭槐还想说什么,贾充摇晃着脑袋,慢吞吞的离开。
郭槐回过头来看向贾南风,此时贾南风一改自己是温顺有礼的模样,看向郭槐带上了三分怒两分怨“娘亲,你这修炼达不到家,就要信口开河,胡说一气。更不要什么话都接下来,你要想清楚别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你要听明白别人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再说话,你知道吗?”
贾南风抬起头看向郭槐,愠怒的表情让郭槐有些害怕,这个三女儿自带的气场让郭槐忌惮的很。
“到底是谁鼓动撺掇娘你来这里闹事?是不是那杨艳?”贾南风直呼未来婆婆的名字。
郭槐讶异的说道“她可是你未来的婆婆啊。”
“我未来的婆婆?!哼,为了一己私利,撺掇你来这里闹事,不怕你闹过头了,被司马家责罚,只想利用娘你这个愚笨的为她杨艳示威。这样的婆婆,我会真心待她?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女,靠着不正的心术,耍着别人一眼就看出来的小聪明,到处耀武扬威,害人家庭,这样的婆婆,我何必尊重?!”
贾南风轻蔑的一撇嘴,看向郭槐“娘,你难道就看不出这杨艳想踩着你往上爬吗?”
郭槐讶异的左看右看,却被贾南风呵斥道“娘,这是我贾府的外院,如今我如此受爹爹喜爱,谁会不开眼的说我贾南风的不是?你用心去想想好吧?”
贾南风顿了顿,一副很受不了自己母亲愚笨的模样,“娘,我再次郑重的告诉你,这杨艳以后让你做任何事情,你都要告诉我。不要一副别人把你卖了,你还要帮别人数钱的愚蠢模样,更不要一副尖酸刻薄上蹿下跳的模样。你现在是我贾府的正妻,即便是左夫人,也是正妻!虽然不是嫡妻,可已经破天荒有了妻子的头衔和待遇,这样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可是那李婉如今也是一个孤女啊!我……”郭槐还想说什么,却被贾南风打断。
“孤女?什么叫做孤女?有父母兄弟靠山,就叫做孤女?娘,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天真?”贾南风一副受不了这么愚蠢的模样。
“这不是孤女,什么是孤女?”郭槐好奇道,有些畏惧女儿发火。
“如今这李婉算是救了王元姬的性命,这爱妻如命的司马昭定然会为了王元姬,礼贤下士,对待李婉犹如亲妹。这样,李婉就有了司马家这个最可靠的大靠山,此其一。其次那舞阳侯司马攸对着我那大姐贾褒是爱入骨髓,这样的司马攸又是王元姬的亲生儿子。这母亲都偏爱小儿子,这身为王元姬最小的儿子,又是王元姬最疼爱的儿子,王元姬又感激李婉的救命之恩,必然会对我大姐贾褒好上加好。而司马攸历来对羊徽瑜不错,这养母羊徽瑜必然会为了自己养子司马攸的喜好而照顾李婉,这叫爱屋及乌。娘,这样的李婉,你动的了吗?”贾南风分析道。
“可是那杨艳还是司马家的媳妇呢。”郭槐犟嘴道。
“媳妇?除了生下司马衷,将这个不干正事,不懂人事的司马衷跟我婚配以外,她还有什么?我们贾家还指望着司马家呢,这杨艳却指望我们贾家,你不觉得这要的依靠,没有什么说服力吗?要知道李婉身后站着铁了心帮她的王元姬和羊徽瑜以及女婿司马攸,而杨艳的身后只有娘,你一个人。难道娘不知道王元姬不喜欢杨艳这个女人吗?”贾南风下了一贴猛药。
“阿南,这些你怎么知道的?”郭槐很是好奇。
“我用眼睛看的,用心想的,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只是娘,你被杨艳的花言巧语迷了眼,蒙了心,不知道分辨好歹,不知道如何分说了。不过这也不怪娘亲你,毕竟,你自小就很少接触这些,尤其还是我四妹出生,小弟刚去世,这心乱如焚,乱了神志也算正常。只是娘亲,以后,你莫要自作主张了,还是问问我的好。毕竟女儿我是真心为你,我不会害了,我是你的血亲,是你肚子里蹦出来的,也是你这一辈子的依靠。我与那杨艳唯一的不同在于,我会设身处地的为你着想,会为你考虑一个万全之策,会为你琢磨一个进退都有度的报复法子。但是绝不是让你单枪匹马上阵,惹一鼻子灰,任人耻笑的杨艳!你懂了吗?”贾南风看向郭槐。
郭槐眼睛垂了下来,女儿说的有些道理,只能闷闷的嗯一声,跟着贾南风离开。
贾裕跟着李婉从竹林后便走了出来,好奇的问着“娘,这阿南为什么非要在这里让你听见。”
李婉笑起来“因为她要和我休战,跟我示好。”
“就像她说的,因为王元姬和羊徽瑜铁了心的帮您?”贾裕问道。
“是啊,就因为徽瑜和元姬铁了心。”李婉拉着贾裕的手往屋子里走去,给她倒上茶。
“娘,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说给你听。难道只为了告诉你,她贾南风看得清局势吗?”贾裕摇着头“我想没那么简单。”
“这司马家要变天了,而这司马衷还是一副追求卫家丫头的模样,阿南通过《女训》《女诫》传达给我一个信息,让我不得不想帮她的信息。”
“什么信息?”贾裕抬起头看向李婉。
“为什么鸳鸯,雌鸟在前雄鸟在后?为什么鹣鲽,雌鱼在前雄鱼在后?为什么凤凰是凤求凰?为什么孔雀是雄乞雌?因为这男女之间,女子真的只是一个累赘而已?这女官为什么不能实现呢?就像阿南所说,如果做天子妇可以成为女官,那她阿南为了实现女子的仕途之想,成为司马衷的妻子,又有何不可呢?”李婉笑起来,看向贾裕。
“娘,你希望阿南嫁给司马衷?你动心了?”贾裕好奇道。
“我动心了,我空有一身才学,却依旧身无半职。我空有经天纬地的才能,却依旧身无长物。为什么男子能做的,我们女子做不到?我不信!这自上古以来,三皇五帝,这三皇之意便是女皇女娲,这五帝之中你又安知没有女帝?当知自古以来姓氏不同。姓是什么?姓,女生,女性部落而起,女性首领为尊,就像蚁后在蚁群的地位,高上而又重要。氏,又唤支,姓的分支;又唤势,地域的权利,此时才有了殷商男子的王朝。我想重新恢复女皇的辉煌,我真的希望我们女子如汉初班氏一般,名耀青史。”李婉笑起来。
“娘,你为了理想,不管这贾南风的心是好的还是坏的吗?”贾裕还是拔不出这事郭槐女儿的影响。
“一个为女子荣誉而争取的女子,能坏到哪里去?为了我的理想,我愿意冒险一试。阿浚,若是这阿南成功了,或许后世以此谋生,不再依靠男人的女子会感激你我。”李婉说道。
“既然娘亲这般说,阿浚还能说什么?只能鼎力相助了。”贾裕叹了口气,娘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