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攸赶到贾府的时候,阿荃依然全无踪迹,他站在空落落的贾府门口,手紧紧的握了起来,阿荃……你为什么走得这般匆忙?为什么连等都不等自己一下?你当真那般的狠心?难道因为我大哥对你用了堕胎药,你便连我也很恨上了吗?要知道这个孩子也是我司马攸的孩子啊!
司马攸闭着眼,任凭凉风袭面,任凭秋夜凉人,他只知道,他想发泄,他想揍人。
“你此时来,又有何用?”贾裕插着腰看着司马攸,“我姐被你们司马兄弟毁了!你来又有何用?你都无法保护我姐,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我姐的房间?”
这话是诛心的,诛心的让司马攸颤了颤眼眸,诛心的让司马攸跌坐在了地上。
是啊,他来有什么用?他来晚了不是吗?贾褒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保不住了,不是吗?他身为人父是失职的,他身为人夫也是失职的。他来又有什么作用?不过是平添伤感罢了!
“人道是出嫁从夫,夫便是天!可你呢?你只能跪坐在先行皇帝的灵前守灵,却守不了我姐和她腹中麟儿!人道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可你呢?让我姐颠沛流离,让我姐无枝可依,让我姐身染血污!你不配为人父,也不配为人夫!”
贾裕奔跑了过来,压根不管眼前的司马攸是不是被司马炎敕封为齐王,是堂堂正正的齐王爷,她只知道,她要为自己的姐姐讨回一点公道,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公道!
她的拳头犹如乱雨,噼里啪啦直直的落在司马攸的脸上,让他难以招架,他也不想招架,只想站在那里,看着一切起起落落,看着一切纷纷扬扬,看着一切白马过隙。
“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这般!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这般待我姐!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这般无能?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保护不了我姐!你告诉我,你回答我!你个懦夫,你个混蛋,你个王八蛋!我揍死你!我揍死你!”
贾裕一边打着一边气急败坏的叫喊着。
“来呀,打死我呀,打死我呀,我早就不想活了,来啊,打死我算了!我保护不了阿荃,我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我是个懦夫!我是个混蛋!我千刀万剐!我活该!我是个王八蛋!来啊,打死我啊!打死我!你用力的打我呀!你没吃饭吗?贾裕?!”
司马攸抓紧贾裕的手,往他自己的脸上扇去。
一阵劲风袭过,司马攸被一个人的大手抓住,他抬起头,错愕的看向来人,却发现是温润如玉的王戎和冷睨天下的王衍兄弟。
“桃符,你当真是出息了,借酒消愁,还让女人打你。”
王衍本就看司马攸不顺眼,眼下更是看他厌烦的很,就连出口说的话,都带着浓浓的反感。
“齐王,你这是怎么了?”王戎将贾裕拉至身后,看着司马攸的眼睛,无奈叹了口气,“阿荃独自离开贾府,我也知道你很着急,但是万事万物都要循序渐进才是。再说,我们都是阿荃的亲人,我们都会去找阿荃的,不是吗?”
司马攸抬起泪眼看向王戎,此时的他依然心思乱了,他镇了镇心神,看向王戎,“当真能找到吗?”
“为什么找不到?这普天之下,蜀国的刘禅已经失败,只有吴国的孙皓还偏安一隅。你的大哥司马炎想要控制住阿荃,可是阿荃若是不在晋朝而在吴国,你那兄长也只有看着的份儿了。故而这去东吴建安之地,才是首要。”
王衍的玉拂尘一扬,继续说道:“再说这孙皓本就是个憎恨孙氏宗族和江东豪族的主儿,若是阿荃怀着这份心思去和孙皓沆瀣一气,怕是这东吴和晋朝的朝局将会因着阿荃而变化。但不管如何变化,这阿荃待在东吴比在晋朝有利,算是准确的了。”
王衍继续说道:“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在东吴护住阿荃的周全,才是最佳的办法,只是桃符,你去不如我去。”
王衍一向是个高傲的人,他自诩为仙,更是把自己看作得道高人,此时的他看着司马攸是带着鄙视的,更是带着些许的厌烦。在他王衍的眼里,桃符是配不上阿荃的,在他王衍的眼里,桃符不过是个黄口小儿,压根就是个刘禅第二,他不仅是看不上桃符,更是觉得桃符憨傻有余,能力不足。
说实话,此时对于他王衍而言,是天赐良机。天赐给王衍一次英雄救美的机会,天赐给他王衍一次化干戈为玉帛的机会,天也赐给王衍一次让贾褒这辈子只记住他的机会。
这种机会,对于眼高于顶的王衍而言是决对不会放过的,这种让贾褒从此对自己忠心不二的机会,更是让王衍不肯轻易失去。而桃符,因着齐王的身份和司马炎的监视,怕是难以脱身。这正合了他王衍的意思,也正合了他王衍的心思。真是天助王衍啊!
桃符当然知道此时若是不亲自去找贾褒,必然会让自己失去贾褒对自己的心,可是他实在逃不开司马炎的监视,更逃不开司马炎的盯梢。
有一杆秤在他司马攸的心中衡量,这杆秤是失去王位只要美人,还是失去美人只要王位,他在思考。
他攥紧了拳头,若是此时去找贾褒,只怕这辈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皇位与自己擦肩而过了;即便是起了教书育人,桃李天下撼动王位的心思,也怕是付诸东流了。若是此时不去找贾褒,只怕这辈子,要眼睁睁的看着贾褒与王衍双宿双栖,自己则是含泪孤独一生了。
贾褒现在是孤身一人,又是刚刚经历了小产,此时的她怎么可能轻易的服软?怕是满腔怒火,此时绝对不能允许出半点差错。
是还是非,错还是对,正还是反,他必须衡量。
这夜色蛮蛮如钩月,钩月最是惑人,让人血气澎湃,让人最是难以自制。
他深吸一口气,皇权,若是没有了贾褒,将会是什么?冷冰冰的一个位置罢了。而没有了贾褒,这一切对于他司马攸而言又是什么?不过是重活一世,再来一次重蹈覆辙罢了。
上一次是他桃符先她一步而去,这一次绝对不允许她先他一步而去,他不许!
司马攸站了起来,第一次,用一个男人的语气,沉着而有担当的说道:“不必了,我的女人,我自己找就行了,不需要他人插手。”
这句话等同于他司马攸彻底放弃了皇位,这句话等同于他司马攸彻底不要了皇权和势力,他选择她,那个与自己朝夕相对的她。
他攥紧手,甩袖而去,只留下王戎和王衍对视,而贾裕瞪大眼睛看着司马攸歪歪斜斜的离开。
且说那贾褒策马狂奔数十里,在一处驿站待过之后,便又向着东吴之地进发。
此时建安成外有一处狩猎之地,是孙皓最喜欢的地方,贾褒行路二十余天,精疲力竭之时恰巧遇到了孙皓的皇撵所在。
说来也是巧合,这孙皓的皇撵路过麦田之地,因着鸟雀的斜飞惊了马匹,带着孙皓往麦田奔去。这一幕出现还是在曹孟德带军伐战之时。就在孙皓想要表现自己英雄气概,大说特说一阵之时,眼见的瞥见昏倒在麦田里的贾褒。
一身污秽的贾褒可是腰间佩戴的贾字玉佩,让孙浩饶有兴味,他走下皇撵,翻看着贾褒的脸,用自己的衣袖将她的脸擦了个干净,嘴角露出一抹笑,这女子莫非是贾家大小姐,贾褒?那位晋朝女中诸葛?又是齐王的齐王妃?倒是蹊跷,怎么来了东吴?
或许周围人不知道贾褒,可是他孙皓却是知道的,因为自己的父亲孙和以前和贾充有些交情,幼时他曾经去过贾充府上作客,当然那时候还是汉末,曹孟德征伐天下的时候。
等贾褒醒来的时候,看见一个极为熟悉的面孔,这个面孔熟悉的让她忘了在哪里见过,晃了晃头,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起来。
孙皓端着汤药,对着她笑起来,“怎么?你醒了?”
“你是谁?为什么我如此熟悉你?”贾褒确定自己没有失忆,既然没有失忆,为什么眼前这个男人,她竟然是如此的熟悉?
“汉末汉献帝之时,少时我曾经随父亲孙和前去你父亲的府邸做过客,那时候你似乎也就七岁,我好心比你大些,也就八九岁的样子。”
孙皓吹了吹汤药,将汤药放在贾褒的唇边,“你身体极为虚弱,若是想跟我多说些话,还是喝些药汁的好。”
“你是……孙……皓?”贾褒讶异的看着眼前这个雅致爱笑的男子。
“怎么?我不能是孙皓?”孙皓讶异的笑起来。
“你不该是……”贾褒想说什么,却不再说下去,毕竟这是孙皓的地盘,如何能跟孙皓说,你是个暴君,你是个杀人狂,你是个恶魔?
“凶神恶煞,杀人成性?”孙皓哈哈笑起来。
“阿荃啊,你怎么能这般想我这个旧友呢?嗯?”孙皓无奈的摇着头,“我不过是觉得乱世当用重典罢了,怎么对待官吏严酷了一点,就成了凶神恶煞?看来这天底下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读书人,这读书人凡是侵犯到了他一点点利益,就口诛笔伐,非要把我这绝世明君写成万人唾骂的商纣,啧啧,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