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祜继续说道“摹印有四:功侔造化,冥契鬼神,谓之神;笔画之外,得微妙法,谓之奇;艺精于一,规矩方圆,谓之工;繁简相参,布置不紊,谓之巧。既然贾家大姑娘会写这梅花篆体,自然对这摹印之功可谓是神助更是精妙,你这般推搪,岂不是小气了?”
贾褒笑起来“你方才一直在说的是《印说》,作书妙在第四指得力,作印妙在第三指得力。俯仰进退,收住垂缩,刚柔曲直,纵横转舒,无不如意,非真得力者不能。一画失所如壮士折一肱,一点失所如美女眇一目。味此二语,印法大备,差发少不如意,不妨全体,重磨至于再至于三,杂诸秦汉旧印中简择不出,如诗家拟古乐府缠是当家。”
贾褒伸出手指笑道“你倒是瞧瞧我的手指,尽是些绵软无力的,如何作书?如何作印?”
“文有法,印亦有法;画有品,印亦有品。得其法斯得其品。婉转绵密,繁则减除,简则添续,终而复始,死而复生,首尾贯穿,无斧凿痕,如元气周流一身者,章法也。圆融净洁,无懒散、无局促,经纬各中其则,如众体咸根一心者,字法也。清雅朗正,无垂头、无锁腰、无软脚,如耳目口鼻各司一职,点画法也。”羊祜哈哈笑起来“哈哈,我觉得贾家大姑娘你是过于自谦了,方才我说的文印各自有法,而我相信贾家大姑娘自然是文法有之,印法自有的。”
“哦?若是我制作出来的是低劣的梅花篆体呢?”贾褒笑道。
“非也非也。
这法由我出,不由法出,信手拈来,头头是道,如飞天仙人偶游下界者,逸品也。
体备诸法,错综变化,莫可端倪,如生龙活虎捉摸不定者,神品也。
非法不行,奇正迭运,斐然成文,如万花春谷灿烂夺目者,妙品也。
去短集长,力追古法,自足专家,如范金琢玉各成良器者,能品也。”羊祜又笑道“如此佳品,岂能是凡品甚至是劣品?众人可信?”
贾褒摇摇头,说着自己的困难“凡印字简须劲,令如太华孤峰;
字繁须绵,令如重山叠翠;
字短须狭,令如幽谷芳兰;
字长须阔,令如大石乔松;
字大须壮,令如大刀入阵;
字小须瘦,令如独茧抽丝;
字太缠须带安适,令如闲云出岫;
字太省须带美丽,令如百卉争妍;
字太紧须带宽绰,令如长霞散绮;
字太疏须带结密,令如窄地布锦;
字太板须带飘逸,令如舞鹤游天;
字太佻须带严整,令如神鼎足立;
字太难须带摆撇,令如天马脱羁;
字太易须带艰辛,令如雁阵惊寒;
字太平须带奇险,令如神鳌鼓浪;
字太奇须带平稳,令如端人佩玉。”贾褒笑起来“可我的字偏生是难看得很,还是莫要贻笑大方了。”
“唉……你这么说就是蓄意推脱不成?”羊祜笑着说道“这刻阳文须流丽,令如春花舞风;
刻阴文须沉凝,令如寒山积雪;
刻二三字以下须遒朗,令如孤霞捧日;
五六字以上须稠叠,令如众星丽天。
刻深须松,令如蜻蜓点水;
刻浅须入,令如蛱蝶穿花;
刻壮须有势,令如长鲸饮海,又须俊洁勿臃肿,令如绵里藏针;
刻细须有情,令如时女步春,又须隽爽勿离澌,令如高柳垂丝;
刻承接处须便捷,令如弹丸脱手;
刻点缀处须轻盈,令如落花在草;
刻转折处须圆活,令如顺风鸿毛;
刻断绝处须陆续,令如长虹竟天;
刻落手处须大胆,令如壮士舞剑;
刻收拾处须小心,令如美女拈针。”
羊祜顿了顿又说道“若是论印章。
这执政家印,如凤池添水,鸡树落英;
将军家印,如猛狮弄球,骏马御勒;
卿佐家印,如器列八琏,乐成六律;
学士家印,如凤书五色,马鬣三花;
内史家印,如孤凤朝阳,五龙夹日;
御史家印,如絮萦骢马,蜨绕绣衣;
督学家印,如艺海泛澜,文江翻浪;
法司家印,如绣斧凝霜,乌台列柏;
牧民家印,如五马鸣珂,双凫飞舄;
经业家印,如骅骝汗血,蚌蛤藏珠;
隐士家印,如泉石吐霞,林花吸露;
文人家印,如屈注天潢,倒流沧海;
游侠家印,如吴钩带雪,胡马流星;
登临家印,如海鸥戏水,天鸡弄风;
豪士家印,如百宝流苏,千丝铁网;
贫士家印,如三径孤松,五湖片月;
鉴赏家印,如骊龙吐珠,冯夷击节;
好事家印,如五陵裘马,千金少年;
僧道家印,如云中白鹿,洞里青羊;
妓女家印,如春风兰若,秋水芙蓉。”羊祜笑道“你若是心中无底,不过写一个器列八琏,乐成六律,如何?”
贾褒深知自己的逃不开了,就松了口气说道“但不知是何字何词何句?”
羊祜笑道“易水寒兮。”
贾褒眼睛收敛了起来,无奈的说道“如此,我一个女儿家刻章实属不能,不如你刻章,我写字,你仿着我刻字如何?”
“不过三个字,也要我帮你吗?”羊祜显然不想帮忙。
此时司马攸却站了出来“我倒是自有喜欢雕刻,这刻章更是懂个一二,不如阿荃你写一些字,我仿着刻上?”
“也好。”贾褒点头。
小厮搬来了案桌和文房四宝,只见贾褒双手执笔,双手梅花篆体,一手写易水,一手写寒兮,顷刻间编写好了。
这司马攸看着贾褒的梅花篆体,笑了笑,便照着这个模样在玉石上生生的可出易水寒兮四个字来。
羊祜接过玉章笑着呈给司马炎“主公,叔子给您得来了一块玉章。”
司马炎笑起来“《诗·小雅·斯干》:乃生男子,载寝之牀,载衣之裳,载弄之璋。男有弄璋,你倒是有心。”
羊祜笑道“自然是有心的,这送璋的更是有心了。这璋自古便是朝聘、祭祀、丧葬、发兵用以表示瑞信。按照周代礼制规定﹐诸侯国君主要定期朝见周王﹐向他报告治理侯国的政绩﹐并献奉财物(即职贡)﹐否则要受到贬爵﹑削地﹑讨伐等处罚。怕是这贾家大姑娘要定期去见一见主公你了。”
羊祜无视贾褒阴黑的臭脸,继续自顾自的说道“璋呈扁平长方体状,一端斜刃,另一端有穿孔。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说:半圭为璋。而璋的种类据《周礼》中记载有:赤璋、大璋、中璋,边璋、牙璋5种。主公,你说咱们做成哪种比较好呢?”
司马炎享受着贾褒的怒意和司马攸隐隐的不快,故作沉吟“你说呢?”
“第一类赤璋是礼南方之神的;第二类大璋、中璋、边璋是天子巡守用的;第三类中璋、牙璋是作符节器用的。而赤璋是用赤玉(玛瑙)做的璋,是祭南方之神朱雀的礼器。莫不是赤璋?”羊祜笑嘻嘻的说道。
“朱雀倒是神物,岂能是赤璋?”司马炎摇摇头。
“《周礼,考工记》:大璋亦如之,诸侯以聘女。不如是大璋?”羊祜蓄意问道。
“璧琮九寸,诸侯以享天子。谷圭七寸,天子以聘女。大璋亦如之,诸侯以聘女。大璋、中璋九寸,边璋七寸。射四寸,厚寸。黄金勺,青金外,朱中。鼻寸,衡四寸。有缫。天子以巡守,宗祝以前马。瑑圭璋八寸,璧琮八寸,以覜、聘。牙璋、中璋七寸,射二寸,厚寸,以起军旅,以治兵守。驵琮五寸,宗后以为权。大琮十有二寸,射四寸,厚寸,是谓内镇,宗后守之。驵琮七寸,鼻寸有半寸,天子以为权。两圭五寸,有邸,以祀地,以旅四望。瑑琮八寸,诸侯以享夫人。案十有二寸,枣、栗十有二列,诸侯纯九,大夫纯五,夫人以劳诸侯。璋邸射,素功;以祀山川,以致稍饩。”司马炎越说贾褒的脸色越黑,可是司马炎偏生很是开心。
“我也算是一方诸侯,这天子聘女是谷圭,我这诸侯便是大璋了?这大璋七寸,取妻子谐音,倒也是极好。”司马炎假装深思的说道。
“诸侯的夫人是瑑琮八寸。《仪礼·聘礼》便是聘于夫人用璋,享用琮。那便是还要制作八寸的瑑琮回礼了?”羊祜说道。
“这倒也是,那边如此吧。”司马炎说着看向贾褒“阿荃,你觉得如何?”
这话贾褒还没回答,只见司马攸将贾褒拉在身后,嘴角带着笑意,眼睛却不见笑容“大哥,这璋也有朝廷聘请贤能之意,男人人手一个玉璋便是如此。玉璋玉圭别扭是身份象征,你若是聘请阿荃也是应该。毕竟我家阿荃是咱们魏朝的女中诸葛,只是大哥,你却唯独记错了一件事情。”
司马攸当着众人的面,落着司马炎和羊祜的脸面“这阿荃本就是父亲指给我的未婚妻,在羊家老爷的面前和母亲面前已然是众做周知,而我也众目睽睽之下求婚成功。这阿荃已然是咱们司马家,我司马四少的媳妇了。于情于理都会为大哥出谋划策,于情于理都会为司马家考量,大哥不必急于在人前这般,倒是让我加阿荃难以回答你了。依我看这弄璋之喜的祝福,还是晚些时候吧,毕竟我和阿荃年后才会完婚,如今却说道子嗣的事情上,莫说是阿荃,即便是我都害羞了去呢。”
这话说的很是漂亮,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而司马攸一开口便是占尽了礼数和道理,弄的司马炎倒是不好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