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南风继续笑道“大娘这孝敬也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
爱亲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爱敬尽于事亲,而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盖天子之孝也。
在上不骄,高而不危;制节谨度,满而不溢。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也。满而不溢,所以长守富也。富贵不离其身,然后能保其社稷,而和其民人。盖诸侯之孝也。
非先王之法服不敢服,非先王之法言不敢道,非先王之德行不敢行。是故非法不言,非道不行;口无择言,身无择行;言满天下无口过,行满天下无怨恶:三者备矣,然后能守其宗庙。盖卿大夫之孝也。
资于事父以事母,而爱同;资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故母取其爱,而君取其敬,兼之者父也。故以孝事君则忠,以敬事长则顺。忠顺不失,以事其上,然后能保其禄位,而守其祭祀。盖士之孝也。
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谨身节用,以养父母,此庶人之孝也。
故自天子至于庶人,孝无终始,而患不及者,未之有也。”
贾南风扑腾一下跪在李婉面前,抬起脸蛋恭敬的磕着头说道“大娘,阿南立身行道,侍奉双亲,女子之孝应重于男子,彩衣娱亲,子不远游,天伦之乐,子孝母恩。阿南必然要以大娘的淑德为榜样,扬名于世,让世人皆赞叹大娘膝下贾家女儿皆是翡翠,亦是璎珞。”
贾南风再度磕了一个响头,继续说道“自古以来,懂孝道之人,必然是敬重他人,不侮慢,不丑慢;谦逊于人,不乖慢,不越慢;知己之能,不夸慢,不傲慢;克己守礼,不媟慢,不僭慢。女子者,当是知至而后礼,当是温文而庄重,当是优雅而稳重,阿南深受大娘教诲,绝不敢忘。”
“不骄不躁,居高位而不恶,不贪不腐,懂法制而不败,便是我一方诸侯之女该知教化一方百姓,教导膝下儿女的己任,阿南,从不忘笑道,还请大娘勿怪。”
李婉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个贾南风,不过十一岁的年纪,滴水不漏的性格,稳健稳妥的作风,难道贾家要出双姝耀世?
贾裕也是颇为惊奇,这黑不拉几的三妹当真有这番见解?
“大娘您著作的《典诫》曾言:每见时人月旦花胜,交相遗与。谓正月旦也,今俗用立春日,亦近之。然公卿家尤重此日,莫不镂金刻绘,加饰珠翠,或以金银,穷极工巧,交相遗问焉。这立春日,女子戴华胜实在是穷极工巧,阿南深以为然,故而深居简出,木簪绾青丝,发髻为云,缀在一侧便是最佳。”贾南风跪在地上,说道。
“你还读我的《典诫》?”李婉诧异的看向贾南风。
“这魏朝世家之女,谁不读大娘的《女训》和《典诫》?更有甚者将《典诫》化作《女戒》当做女子之圭律戒尺。阿南背给您听。”贾南风清了清喉咙说道。
“先来一段《女训》吧。”贾南风看向李婉,见李婉轻轻点头,便说道“心犹首面也,是以甚致饰焉。面一旦不修饰,则尘垢秽之;心一朝不思善,则邪恶入之。咸知饰其面,不修其心,惑矣。夫面之不饰,愚者谓之丑;心之不修,贤者谓之恶。愚者谓之丑犹可,贤者谓之恶,将何容焉?故览照拭面,则思其心之洁也;傅脂则思其心之和也;加粉则思其心之鲜也;泽发则思其心之顺也;用栉则思其心之理也;立髻则思其心之正也;摄鬓则思其心之整也。”
“阿南认为,这精致发饰,精致妆容都不如这心如明镜,心善面善,心恶面恶,心美人美。”贾南风顿了顿看向李婉“不知,大娘,阿南所说可是?”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李婉有些欣慰的看着这个未来的太子妃。
贾南风看着李婉难得的笑了,知道自己马屁拍的很对,便继续可劲儿的说道“这人心,尤其是女人心犹如外在,若是不修饰若是不认真梳洗沐浴,怕是蒙上灰尘,污垢遍地,甚是污秽。故而这善女子该是要照铜镜,正衣冠,洗沐浴,治治病,去去秽,扫扫尘,除除垢,扪心问,可安否。这只知道修缮面容不知道修缮本心的女子是最愚蠢的,也是最容易迷惑的,甚至让人厌恶,见之便生厌烦。”
贾南风若有所指的看了一眼郭槐,郭槐本来想说句话,奈何贾南风暗暗一撇,便闭了口。这个阿南自小便是个卧龙凤雏般的人物,她说的必然有自己一定的道理。
贾南风继续说道“这面容不修饰的女子,不只是愚蠢还是面容难看,令人生烦的。可这本心不修饰的女子,或许愚蠢的人会觉得此人甚好,但是聪明贤能的人是极其厌烦和讨厌的。贤明圣洁的人说这人讨厌,哪怕一般的人觉得这种人不讨厌,这样的人也必然是没有容身之所的。故而揽镜照面之时,要问问自己,本心是否一样美丽春节。这敷了胭脂水粉的女子,也要问问自己,面容的精致配得上自己的良心和才能吗?正如涂脂抹粉之时要扪心自问是否纯洁无暇,洗发护发之时要深思反省是否有条有理,梳发盘发之时要深思熟虑是否端正秀雅,整理鬓发之时要细细思索是否刚正不阿。”
贾南风看向李婉“大娘,您说的这些,阿南常常铭记在心,正如那笔耕不辍一般,从不敢忘,从不敢放弃,也从不敢废弃。”
“是吗?”李婉看向贾南风,有些不太相信,这个十一岁的女孩当真这般认真对待《女训》吗?
“大娘的《女训》为传世经典,阿南如何能不牢记?况且这《女训》本出自这汉朝大儒蔡邕,经过大娘加工之后,读便通,通便行,行便守,守曰规,规思则,则成律,律是寸。于方寸之间,不僭越一分一寸。”贾南风捧着李婉。
“而这《典诫》尤为《女诫》,这《女诫》初为班昭所著七章,后为大娘所诠释增添为七章十六卷。”贾南风仿佛信奉神明一般的看向李婉。
“这第一章三卷便是卑弱之道。”贾南风慢条斯理的说道。
“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砖,明其习劳,主执勤也。斋告先君,明当主继祭祀也。三者盖女人之常道,礼法之典教矣。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莫辞,忍辱含垢,常若畏惧,是谓卑弱下人也。晚寝早作,勿惮夙夜,执务私事,不辞剧易,所作必成,手迹整理,是谓执勤也。正色端操,以事夫主,清静自守,无好戏笑,洁齐酒食,以供祖宗,是谓继祭祀也。三者苟备,而患名称之不闻,黜辱之在身,未之见也。三者苟失之,何名称之可闻,黜辱之可远哉!”
“虽然这生男是弄璋之喜,生女是弄瓦之喜,让女者为卑,可是依然是斋告祖宗,祭祀日月星辰,是为珍视。这女子一生下来便是三种常有的本性也是礼法典教规范。所谓卑弱,便是含辛茹苦,忍辱负重,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柔弱之人。所谓执勤,便是晚寝早作,从不熬夜,执掌中馈,记录在案,一丝不苟。所谓祭祀,便是典雅端正,以夫为天,不爱嬉戏,准备餐饮,延绵子嗣。”贾南风看着李婉莹莹的眼光带着叹息“大娘说的这些虽然有道理,但阿南却有不同的见解。”
“哦?”李婉好奇起来。
“正如牝鸡司晨一般,越俎代庖。以阿南之见,这绵延子嗣,照顾家眷,打理后宅,扩充家财,都是无可厚非。可关键是卑弱的卑字,总是让阿南觉得这卑让女子太过低贱。这上古三帝,七日造人的便是女帝女娲,这是女帝,亦是最尊贵之人。凤求凰兮,蒹葭苍苍,鹣鲽情深,比翼双飞。这自古以来凤求凰,正如在水一方,佳人求兮,这是男子必然求娶之路,这是女子的尊贵所在。若是女子当真卑贱,那这男子买妾之资就行了,何必求娶?又何必大雁文定,五彩璎珞为聘?又何必开天辟地以来,一夫一妻,不得一夫二妻,若是宠妾灭妻,必然庭杖逐出社稷高堂?必然是女之尊贵。是以这卑弱,若说是谦卑柔弱,还是不错,但说是卑贱软弱,阿南,不认为如此。”贾南风挺直腰板看向李婉。
“大娘,你说是不是?”
李婉深深的看向贾南风,不得不感叹她的思绪很不一般,竟让她李婉不知不觉的认可了她贾南风的观点。
贾南风继续说道“这第一章三卷便是夫妇之道。”
“夫妇之道,参配阴阳,通达神明,信天地之弘义,人伦之大节也。是以《礼》贵男女之际,《诗》著《关睢》之义。由斯言之,不可不重也。夫不贤,则无以御妇;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妇不事夫,则义理堕阙。方斯二事,其用一也。察今之君子,徒知妻妇之不可不御,威仪之不可不整,故训其男,检以书传。殊不知夫主之不可不事,礼义之不可不存也。但教男而不教女,不亦蔽于彼此之数乎!《礼》,八岁始教之书,十五而至于学矣。独不可依此以为则哉!”
贾南风皱着眉头说道“这夫妻之道犹如阴阳之道,繁衍子嗣便是通达神明,彰显天地大义,人伦的大节。所以这《诗经》注解了这凤求凰的求婚之道,
所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由此可见这男女夫妻之道,是人伦大道,是人繁衍生息之大义。”
“这丈夫不贤惠,就无法驾驭自己的妻子,便是阴盛阳衰,夫弱妻强是为没有威仪,无法震慑,废缺之后便是女子忽视丈夫,天地伦理,天地大义必然堕落。这妻子不贤,便是不能侍候自己的丈夫。这两个一旦出现,便是牝鸡司晨,乌龟长毛,必然天地变色,江山颓废。故而这男女都要学习这《礼》,好让这礼节仁义存在于人世。大娘,这段话,我甚是不解,为什么夫妻伦理之道如此之重。这世间又怎么会有不贤能的丈夫或是妻子呢?”
贾南风也许不知道,这句话在多年后,她却有很深刻的认识,而且有着切肤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