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后世子孙若是效仿你,恐怕是史书不再是真的,不得借古喻今也不得以古鉴今了。”
贾褒笑了起来,她端起茶来放在鼻尖闻了闻,眨着眼笑道:“武夷山的小种茶叶,果然闻来馨香,尝之甘醇。这人如美酒,与人对话令人陶醉,使人酐畅淋漓啊。”
“这酒固然香醇,这茶固然甘冽,可是丫头,你突然提到茶,怕是话中有话吧?”
孙皓有识人辨人之才,贾褒仅仅是做个引子,他便知道了贾褒的意思,更明白了贾褒的含义,在他看来,贾褒是不会说任何一句废话的。
“看来你是一点也不在乎身后骂名了。”贾褒叹了口气,从袖口取出一份信笺递给孙皓,“信笺一封,君可看之。”
孙皓看着布帛上的内容,挑起眉来,只见布帛上用隶书写道:
韦昭本名韦曜,昔年先皇孙和时任太子,韦昭为先皇写文《博弈论》昭告天下,是先皇得意干事。随着先皇废黜的到来,韦昭专任黄门侍郎,开始撰写《吴书》。陛下即位之后,风韦昭为高陵亭侯,升任中书仆射,后来降职为侍中,长期兼任左国史。
怎奈这个韦昭不识时务,喜欢将天下赞誉之心解读为稀松平常,更是不愿为先皇做本纪,反而将为本传,此为藐视先皇之意,该当罚之。如何罚之?以茶代酒,养尊处优之后予以捧杀,以儆效尤。
孙皓放下信笺,眼睛眨了眨,“如何以茶代酒?如何养尊处优?如何捧杀?”
贾褒笑起来,“这韦昭是何人?东吴四朝重臣。此人虽然是编纂吴国历史之人,却也是个贪得无厌之人。当年先皇孙和如何被废黜太子之位?只怕这韦昭功不可没。若是没有这先皇身边亲密之人通风报信,若是这当时的孙鲁育公主没有优柔寡断,又如何容得下这孙鲁班全长公主的造次和蓄意陷害?我听闻这韦昭在武昌城里有百亩良田,还有靠近皇城的一处园林住宅。这韦昭哪来的钱财,有如此雅致的别院?有哪里来的人脉,在这武昌城中,韦府门前车水马龙?更甚者,这鸣冤击鼓,专告韦昭又是为何?”
“鸣冤击鼓?”孙皓楞了一下,他怎么没听说过韦昭之事还有人鸣冤击鼓?
“可不是鸣冤击鼓?”司马攸接过话茬来,继续说道:“前几天这京兆尹得了一个鸣冤击鼓的状子,上面写着此人是武昌成交的一个富农,因着韦昭巧取豪夺,将他辛苦几十年的田地据为己有。更甚者,将这位富农的女儿,无媒妁之言,无聘嫁之礼,抢夺回府内,成为禁脔。这件事,更是闹的武昌城中沸沸扬扬,难道你竟然不知?”
“竟然还有这事?”孙皓愣住了,他只知道这个韦昭是四朝重臣,平日里拿乔摆架子,更是江东豪族韦氏一族的嫡子血脉,傲气得很,却不曾想竟然还能这般龌龊。
“这也未必是韦昭自己做下的,也许是韦昭族人呢?但不管是不是韦昭族人,对韦昭而言,都是一种抨击,而这种抨击必然是你所需要的不是吗?”司马攸笑了起来。
“只是这小民的一纸诉讼,又怎么能确定真有其事?再说这无凭无据的,就直接拿韦昭问罪,怕是过于轻率了吧?”
孙皓还是有些顾虑的,却被贾褒说的再无顾虑,甚至更为暴躁。
“过于轻率了吗?这江东豪族都是簪缨世家,一如陆家,一如全家,一如周家,这都是皇族贵戚,你能动吗?不能动?这手握军权的你孙皓动不了,那书香门第又自视清高,手底下没多少门生故吏的,难道你也动不了吗?这韦昭连你父亲的本纪都不给你写,非要给你写本传,你可是一国之皇,这样的韦昭,你若是动不了,那么江东豪族还有谁会服气你?这样的贪婪世家,你若是动不得,那百姓又如何鸣冤击鼓?又如何相信你是个雷厉风行的皇帝?”
贾褒摇着头否定了孙皓的说法,也让孙皓眯起眼睛,仔细考虑了起来,仿佛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他必须要仔细分析的事情,这一切也必须是他必须要认真思考的事情。
但是不管如何分析和思考,贾褒的话的确戳中了他的心思。
“再说,你自己说了,吴国已经烂透了根了,要么刮骨疗毒,要么一命呜呼。难道在这政令不畅,律法不明的东吴,你还打算按部就班,让这吴国等待着你的章程?要么你杀光所有的贪官和对你不服之人,要么你继续虚与委蛇,假惺惺的与你的世族斡旋内耗到国家终结的那一刻,你自己看着办吧。”
贾褒双手一摊,仿佛一切悉听尊便的模样。
孙皓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茶杯,“朕,生不逢时,赶上了吴国的衰败之时。即便朕想着励精图治,可终究是被世家大夫们掣肘,国家大义面前,他们不在乎,朕又何必在乎他们的小家利益?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既然终归是要朕站出来试试破釜沉舟的治国之道,又何必心慈手软,瞻前顾后呢?丫头说的极是,赶明儿,我就让这韦昭进宫,先扬后抑,让他韦昭在吴国的士卿大夫之前做个表率。”
“而在出发韦昭之前,先惩处濮阳兴和张布,才是最关键所在。”贾褒又补充一句。
“濮阳兴?张布?这可是推举朕登基的功臣,怎么能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呢?”孙皓一脸纳闷。
“曹丕还是被司马懿扶持上位的呢,怎么能杀功臣呢?”贾褒反问孙皓,这句话直戳心窝子,让孙皓眯起眼睛。
“那朕的这两个大臣有什么问题吗?丫头,这般说,肯定是有问题。”孙皓断定的说道。
“这濮阳兴字子元,他的父亲濮阳逸在东汉末年躲避战乱到江东,官至长沙太守。濮阳兴少时有才士的声名,太上皇孙权时期任上虞县县令,逐渐升至尚书左曹,以五官中郎将的身份出使蜀国,回朝后任会稽太守。当时琅琊王孙休居住会稽,濮阳兴与他交结深厚。等到孙休即位后,征召濮阳兴入朝担任太常、卫将军,负责军国事务,封爵外黄侯。你该知道,这个濮阳兴是极力守卫一个人的,而你又必须除掉这个掣肘之人,势必要跟他反目,不如早下手为好。”
孙皓皱起眉头,“濮阳兴和朱佩兰吗?”
“正是你那表妹朱佩兰,孙休的皇后孙佩兰。这朱佩兰是孙鲁育公主的女儿,你与她有间隙,而这濮阳兴可以扶持你上位,自然也可以让你下位。这样的权臣,不得不防。再说这濮阳兴,有个旧案,是因着濮家的利益而做的劳民伤财之事,可以拿来做文章。”
司马攸点了点题,让孙皓好奇起来。
“哪件事?”孙皓看着司马攸的眼神,似乎不相信他孙皓想不到一半,孙皓楞了一下,皱起眉,开始回忆起来。
“你们是说永安三年的时候。濮阳兴修建丹杨湖田,筑浦里塘。当时孙休诏令百官相聚商议,都认为费工太多而湖田不能保证造成,只有濮阳兴认为可以成功。于是召集众多兵士、百姓前去兴修,工程所费人力财力不可胜数,士卒死的死、逃的逃,还有的自杀,百姓十分怨恨濮阳兴?”
“没错,这不是个很好的机会。让这个身居宰辅要职,却是个不考虑如何治国兴邦,就知道做尽世家利益,损害国家利益的事情,这样的贪官和世家带头人,你不先杀来以儆效尤吗?”
贾褒歪着头笑道,“至于那张布,就更有意思了。那张布虽然有两个貌美如花的女儿,一个还是你孙皓的爱妃,可是这个人嫉贤妒能,百姓们都说任用张布,不能拔近良才,改弦易张。一个有他在不能为国家选举任何良才的人,留来何用?而且这个人跟濮阳兴最是亲密,有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痴心妄想,更是在宫廷中毫不避讳的拉帮结派。若是让这两个人得逞了,怕是你将是下一个汉献帝刘协,而他们就会效法曹孟德,成为你的宰相了。与其这样,不如让他们二人先行落马,而这落马之后,必然会给朝野造成一定的震慑,一种你雷令风行的震慑之力和天子之威。”
“那么,丫头。就算朕要杀这两个人,也得有循序渐进的理由和借口吧?毕竟这两个人只是孙休时期的天怒人怨,可不是朕的这个时期。”孙皓歪着头,皱起眉头,说实话,他很想让这两个弄臣早点离开官场,可是他苦无借口,毕竟他也才上任不到一年。
“很简单,你不是喜欢饮酒?只要我找人宣传出去,说这濮阳兴和张布后悔拥立你为皇帝,而你宴请大臣的时候,蓄意猎杀一个有权无实力的朝臣就行了,也好给你的终极目标,韦昭一个警示。”
“那么丫头,你说谁比较合适呢?”
孙皓好奇起来,他其实更好奇贾褒会说谁。
“经常让你下不来台的王蕃,如何?”贾褒看着孙皓。
“王蕃以知识渊博、为人正直著称,不仅是东吴难得的人才,也是著名的数学家、天文学家,这个人可杀。”
孙皓点着头,仿佛谈论着买什么菜,做什么饭一样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