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褒刚一走下马车就被贾充叫去了书房,贾充黑着脸问道“我听闻你泰山南郡到访时,竟然害得郭槐挂上了盗窃的骂名?”
贾褒看着贾充,这个父亲当真只关心门楣之事而已吗?不知道为何,自己竟然想要任性一把,问一问这个父亲的心里是否还有母亲的存在?
贾褒顿了顿,泪眼朦胧“父亲,一个妾室,当得起您在书房直接对我斥责吗?”
贾充一时收起怒意,这几天被先行赶回家的郭槐嚼了不少耳根子,总是想着门楣之类的,可忘记了眼前这个女儿可为大人物,是贾家中兴的希望,决不能就此惹恼了她去。
贾充轻叹一声“父亲我这些年越发的年长了,故而有时候难免糊涂了些。看你这眼神,莫非这里面有什么事情?”
贾褒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难得的小女儿模样。只见她颤抖着从怀里拿出了一只金镯子,这只镯子与平日的镯子看似一般无二,可里面有着一行小字,若是仔细看,便是一个簪花小楷,上面写着:若风若雨若无尘,随风随雨随轻尘,若隐若现若无情,随尹随贤随有意。
贾充皱着眉,看着这金镯子时已然是心惊,这镯子是当年李婉初嫁给自己时,自己亲自跟银匠学来手艺打造的,因着李婉极爱梨花,这镯子收口处便是梨花一朵。
贾充快走几步,拿过贾褒手中的镯子,皱着眉,心中犹如刀割。李婉曾经说过,她这辈子就是死也不会摘下来,如今怎么会……怎么会……
贾充抬起眼来已然是泪水聚集在眼底,抓住贾褒的手“阿荃,你娘她……难道……不会的!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贾褒反握住贾充的手,这是娘离开以后第一次握住自己父亲的手,她带着哀叹“父亲,母亲大难不死。”
“没有死吗?那就好,那就好……那就……什么!?大难不死?!为什么?”贾充一脸怒意“是谁敢这般对待我贾充的嫡妻?!如今这司马家已然淡忘了李家的过失,又是谁敢这般对待你娘?!”
“若我说,是你那耳边风一般的姨娘,郭槐呢?”贾褒认真的看向贾充。
“郭槐?!怎么可能呢?!”贾充想继续说下去,可看到贾褒脸上依然黑了,只能止住自己的话头,带着些许的疑问“我也知道女儿从来不说谎,可我还是不理解,你那姨娘本就是个黄毛丫头的年纪,哪来的这个能力来追杀你娘呢?”
贾褒又笑了起来“若是杨艳也加入其中呢?”
贾充愣了愣,杨艳也加入其中?那就是说是杨艳想要铲除李婉了。只是这么做有什么意思呢?莫非是希望郭槐成为嫡妻?好让自己成为她杨艳的外戚?!可即便是这般,也没道理非要杀了李婉不可啊。
贾充深叹一口气,为了嫡妻,这郭槐就真的和杨艳下了杀心和黑手了吗?若真是如此,枕边这个女人该是如何的狠毒?可即便如此,自己又能说些什么呢?辱骂吗?鞭笞吗?责备吗?能吗?不能,毕竟是杨艳的闺中好友。这司马炎近期来更是跟自己走的密切,如何能在此时丢了司马炎对自己的好感?
贾褒看出了贾充的心思,眼泪磅礴的说道“父亲,如今我听闻母亲刚经历过一场生死大劫,心中很是惊恐,请待我缓缓心情,可好?”
贾充点点头,看着一向机敏谨慎的女儿竟然这般失态,作为一个父亲也略感到了一些心疼,手拍在她的肩膀上,带着不忍“你母亲如今已然无事,你且莫要太伤怀了。”
贾充心中犹如坠了万千斤重,父亲竟然这般轻易的饶了郭槐,看来郭槐在父亲眼里的地位,犹如司马家联系的纽带。只怕自己得好好筹谋一下自己和司马家的事情了,父亲如今为了升官发财和光耀门楣,已然忘却了什么是爱,什么是原则,什么是真,什么是底线了。
可为人子女,又如何评判父辈的不是?只能忍着或是劝谏着,即便不能劝谏成功,也要帮着父辈收拾残局,才是为人子女最该做的。
贾充站了起来,擦了擦眼泪,坚强的点点头“父亲所言甚是,不过父亲有一件事,阿荃从羊家宴会得来,甚是不解。”
贾充顿时来了兴趣,这天底下还有大女儿贾褒不知道和不懂的事情?
“何事?”贾充一脸诧异。
“钟会此人到底真的如同羊家婶婶所言:钟会这个人,做事随意放纵,不像一个谦虚的臣子。他将来要谋反。”贾充睁大眼睛“当真吗?”
贾充带着纳闷“钟会?”
贾褒点点头说道“我知道坊间几个关于钟会的传闻。第一个便是战战兢兢汗不敢出。”
贾褒顿了顿说道“钟会父亲钟繇的几个儿子都很不错,上进成才,大儿子钟毓就很厉害,年纪轻轻就做到散骑常侍的官。可是最厉害的还是小儿子钟会。钟会很小的时候就很聪明,因着钟会从小就不会怯场,故而人称大胆儿。”
贾褒慢慢的说道“当时著名的大臣蒋济到钟繇家做客,看到了钟会就非常吃惊,对钟繇说:他小儿子钟会可不是一般的人,看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了,钟会是一点儿也不怯场,这是个胆大如斗的奇才。后来钟繇引见钟会和钟敏两个去见皇帝曹丕,钟毓头一次见皇帝,吓得全身是汗,而钟会呢,却像没事儿一样,淡定从容的很。”
贾褒继续说道“曹丕就问钟毓,为什么怎么出了那么多汗。钟毓说的是皇上天威,臣子自然是战战兢兢,汗如雨下。但当曹丕问钟会的时候,钟会回答的却是皇上天威,臣子自然是战战兢兢,汗不敢出。”
“父亲,由此可见,钟会是一个从善如流的胆大之人,也是个胆大心细的兵家谋士。”贾褒笑起来“我有听闻的一桩事情,那便是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贾褒带着笑容缓慢的说道“钟会是一个精明有才思的人。钟会原先是并不认识嵇康的。为了能更好的结识嵇康,钟会便邀约了当时一些贤能杰出的人士一起去找嵇康。而那个嵇康也是个怪性子的人,此人是非喜欢打铁。正当钟会带人前去时,正赶上嵇康在树下打铁,而竹林七贤之一的向秀帮他拉风箱。”
“因着嵇康是一个脾气性格颇为古怪的人,故而钟会等人只得耐心站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嵇康挥锤敲打不停,旁若无人,过了很久也不和钟会他们说一句话。这毕竟等待的时间太久了,久到了钟会失去了耐心依然准备起身离开,此时嵇康倒是说话了,他问钟会是听说了什么而来找他嵇康的?又是看到了什么事情却想到拂袖而去?”钟会却聪颖的说着一句歇语一般的话,说他钟会是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如此洒脱之人,竟成了嵇康和向秀的好友。足见此人的心胸和聪颖。”贾褒分析道。
“而且钟会不是一个嫉贤妒能反而是一个喜欢推举贤才的人,尤其是慧眼如炬,能够慧眼识人。”贾褒慢慢的说来“如知道王戎将来就是个人才。”
“最令女儿啧啧称奇的是,钟会还是一个铁面无私和妙语连珠的人。”贾褒皱着眉头说道“司马昭叔叔和陈骞、陈泰一起乘车,当车子经过钟会家时,司马昭叔叔便招呼钟会一同乘车。可问题是,钟会磨磨蹭蹭半天没出来,司马昭叔叔等的不耐烦了,就丢下他驾车离开了。等钟会出来时,司马昭的车子已经走远了。”
“而那钟会却赶到以后,司马昭叔叔嘲笑钟会,说是本来跟他们约定了时间,让他们等着钟会一起走的,可谁曾想钟会竟然迟迟不来。钟会这样让他们等着,大家都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仿佛要等到猴年马月一般,遥遥无期令人失望,便驾着车走了。若是换上他人必然是气急败坏的数落好友一边,可钟会却回答说:我是天下的卧龙凤雏,做什么要跟大家一同前往?司马昭叔叔觉得钟会恃才放旷,便设计讥讽钟会,问皋繇是怎样一个人。钟会却回答说皋繇比上不如尧舜,比下不如周公和孔子,但也是当时的懿德之士。这话也在映射他钟会是真的贤才名士,如此看来,钟会却是一个骄傲不逊的。”贾褒皱着眉看向贾充。
“再说那赫赫有名的睚眦必报的典故:才艺比拼。”贾褒皱着眉说着“钟会是济北公荀勖的舅父,两人感情不和。荀勖有一把宝剑,约值一百万,经常放在他母亲钟夫人那里。钟会擅长书法,就模仿荀勖笔迹,写了一封信给钟会的妹妹要宝剑,于是就偷去不还回来。”
贾褒看向贾充,“荀勖知道是钟会干的事,可是没有办法要回来,就想法报复他。后来钟家兄弟花了一千万修建一所住宅,刚落成,非常精美,还没有搬进去年。荀勖很擅长绘画,就偷偷地到钟会的新居去,画上钟繇的像,衣帽、相貌都和生前一模一样。钟毓和钟会兄弟进门看见,就大为感伤哀痛,不能住进去,房子于是闲置不用。”
贾褒带着纳闷“如此睚眦必较,甚至连自己的外甥都不放过!父亲,这蜀中发生的哪些事故,恐怕要变了。”
这话绕了半天才在了重点上,那就是钟会要在蜀中叛变。
“何时会发生?”贾充以想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
“景元五年,灭蜀后的钟会在成都谋反。”贾褒斩钉截铁的说道。
“依你之言,怕是你的想法便是对钟会有了疑虑,如同那辛宪英一般?”贾充带着肯定。
“父亲,你可知道景园六年,司马昭叔叔会仙逝。而如今,只有三年的时间了。我贾家若想一飞冲天,必然是借助这段时间,审时度势。”贾褒看向贾充,用着自己的睿智告诉贾充,若是自己愿意,贾家会随着自己的计谋,一步步如青云直上。
贾充看着这般肯定的贾褒,笑了起来,不愧是自己的好闺女,的确为着贾家而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