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衍走到春日阁已然比司马攸和贾褒慢了一炷香的时间,这都怪司马攸煞是惊醒,他脑袋后面就跟长了眼睛一般,对于自己有没有跟上,是否跟得上来,都仿佛了如指掌一般。
王衍端坐在轿子里,端起手中的酒水,夙夜的酒醉让他还是有些许的头痛的,但更头痛的却是这贾褒跟司马攸独处在一起。
才刚走出轿子,只见郭家的女郎郭越站在他的对面,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你是何人?”王衍一时之间没有想起这个女郎是何许人也,眨了眨眼睛,带着纳闷。
“我是何人?你莫非不知晓吗?”郭越挽着头发,边笑边点头“难不成你贵人多忘事,竟然忘了自己在羊家看的那出戏了吗?”
“戏?”王衍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娇俏可人的女孩,这是一个喜欢朱红的女孩,有别于贾褒的素色爱好,她是一个喜欢光鲜亮丽的女子。
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子,隐隐约约的记起来,这个女子是郭槐的堂妹,是郭配养在身边的侄女。这个女孩子很是聪颖,在那一次郭槐和郭配被人指指点点的时候,一双巧嘴将尴尬化成了小事。这个女子是有些能力的,也是有些眼界的,算是个宜家宜室的。
郭越看着王衍的眼睛,由混沌变得逐渐清明,慢慢的笑了起来“看来琅琊王家的衍公子算是记起我来了。”
王衍点点头,算是认可了郭越的说法,带着好奇问道“你怎么会在这春日阁?”
郭越扬唇一笑,走到王衍的身边“春日阁,是这洛阳城有名的茶坊,这里面端的是茶香四溢,美的是茶色透亮,如何不能是我等女儿家所能来到呢?”
王衍皱着眉看着郭越,仿佛没听明白“你是如何知道这春日阁的?”
王衍其实更想问的是这贾褒为什么进入了春日阁,来这里的老板到底是谁。为什么转眼间就不见了贾褒和司马攸。
郭越笑起来“这里是司马家的坊间,这里的主人自然是司马炎了。”
这是郭越想当然,实际上,这里是司马攸的地方。当然,司马炎只知道这里是司马家的家业,却不知道这家业究竟是父亲司马昭的还是弟弟司马攸的,但也想过这里是他司马炎自己的。但不管是谁的,只有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对于司马家族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是吗?”王衍觉得这段话到底是有些假的,只是却不愿意给郭越解释,也懒得解释,只是眼睛四处看着,在寻找贾褒的身影。
才看着只见贾裕带着王戎似乎找些什么,正从远处走来。
“咱们都找了一个多时辰了,也不见那珠子,你莫不是诳我?”贾裕才发完牢骚,抬起头正好看见王衍,出于小时候对于王衍的坏印象,连忙躲在王戎的身后。
王戎看着这一出的贾裕,无奈的被贾裕推在前面,看向自己的堂哥笑道“哥,你也在这里,好巧。”
“是啊,真是巧啊。这贾家双姝都来了这春日阁,我先是见到了姐姐,如今倒是见到了妹妹。只是我很纳闷,怎么你的姐姐在前边,你愣是没见到,反而是我见到了呢?”王戎先是发难,倒是让贾裕皱起眉。
这个王衍当真是嘴毒心刁,若自己说没见到姐姐,只怕是这王衍便会说着春日阁必然有姐姐,一定要找出姐姐问个究竟。若是自己说见过姐姐贾褒,又怕这王衍又会问,跟姐姐说了些什么。真是刁毒的很呢……只是自己到底是该回答他还是拒绝他呢?
王戎看着贾裕有着些许排斥的模样,便笑了起来“堂哥,阿浚自小就是个活泼好动的。本来是在贾家说好来着春日阁一起品茶的,结果阿浚听说这里有些有趣的石球儿,故而吵着嚷着先行让我带来这边玩耍,故而没和贾家大姑娘一起。眼看这都日薄西山了,只怕这贾家大姑娘已然是挑了一个地方坐下喝茶,暂时由着我们胡闹了。”
“哦?”王衍看向王戎,这个堂弟素来就是个心眼颇多的,看他说的是体面的很,可这话里都再说了一个虚妄,那便是本该见到贾褒,却实则没见到。
这个王戎,倒是越发的会说话了,一句似是而非轻易化解了自己出的难题。看来这王戎真的陷进去了,非要跟这个贾裕一起玩闹不可了。
郭越却笑起来“贾家二姑娘倒是有意思的,竟然撇下长姐自己玩闹一处,也不怕你姐姐恼你。”
贾裕嘟起嘴巴,牙尖嘴利的模样倒是让众人笑起来“我姐姐恼我如何,不恼我又如何?干卿底事?”
郭越住了嘴,看着贾裕这般说辞,无奈的摇摇头“我只道是贾家大姑娘是一个能说会道的,想不到贾家二姑娘却是一个带着刺儿的玫瑰,说也说不得。”
“我说得说不得,又干卿底事?”贾裕扭过脸去,一副我不待见你的模样,拉着王戎的衣袖说道“这里好生没趣,不如咱们去别的地方找找吧?”
“你到是找什么?”郭越脸皮厚的很,丝毫不受贾裕粗言粗语的影响,兴致勃勃的问道。
“找什么,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告诉你,我贾裕很是讨厌你们郭家的人,莫要跟我靠太近。”贾裕一时忍不住,怒颜相向。
“讨厌我郭家人?难不成你真的如此厌烦我的堂姐不成?甚至厌烦到了恨屋及乌的地步?”这话说的很是阴毒,若是贾裕一时控制不住认了,那便是可以做些文章,将郭槐被人认作贼的事情全数推给贾褒,说是贾褒设计坑害的。
虽然这的确是贾褒设计坑害的,但是郭槐的确偷盗在前,这一反一正必然会让人起了疑。这世人呐,往往不管真相如何,大致就爱看个热闹。越是热闹越是起哄,越是起哄越是好看,才不管真相怎样,才不管谁错谁对,只要有趣就行。
贾裕瞪着眼睛看着郭越,这个坏女人当真是想要套话,只是我贾裕岂是这般能轻易上当的?不过你郭槐和杨艳设计坑杀我母亲未遂,这件事情我必然要讨个分明,即使我姐姐贾褒压了下去,但是我贾裕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贾裕笑眯了眼睛,火辣辣的性格带上了傲娇的模样“你想知道?”
郭越吃定了贾裕年轻气盛,定然会一是嘴巴不把门,闯了错处。
王戎拉了了贾裕的衣角,却被贾裕拂开,只见贾裕眉开眼笑的说道“为人子女的,谁不喜欢自己的亲生父母?我不喜欢一个姨娘作妖,也不喜欢一个低贱小门的姨娘愣把自己当做嫡母,张口闭口就让我这嫡女给她区区一个姨娘行礼问安,不行吗?不是人之常情吗?”
贾裕的嗓门本来就大,这一吼,春日阁里面很多喝茶的人都推开窗户看着,就连这左芬和司马炎也站到了窗户前往下看去。羊祜看着底下的贾裕,眼睛挑了挑,这个丫头倒是稀罕,竟然这般直率?王濬皱着眉头,有些纳闷,这是谁家女郎,当真是嗓门大的出奇,活脱脱一个男孩子。
郭越毕竟是女儿家,不似贾裕这般,脸皮到底还是薄的,尤其是这么多人看着,更是不好意思起来。
贾褒此时也听到了贾裕的声音,跟司马攸对视一眼,便站到暗房的窗边从上往下的看去。
“阿浚,你莫要如此说。”王戎感受到四周灼灼的视线,但是出于对贾裕的保护,还是劝到。
“莫要如此说?那怎么说?难不成我贾裕没了嫡母,就要守着那个道貌岸然的姨娘的欺辱不成?难不成这郭家的女子上门挑衅羞辱我,我要咽下这口气不成?!我可不是我那随和的姐姐,为了大局,什么都能和血吞,我忍不了!”贾裕看了一眼王戎,推开他的手,继续看着郭越,看着郭越越来越红的脸和害臊的表情,越说越激动。
“郭越!你父亲并无一官半职,按道理,你要给我这个护军的嫡女见礼的,你可见礼?!你没有!郭越!你的伯父郭配不过是一方太守,按道理,要给我父亲见礼,对我也要礼遇有加,称呼一声贾家女郎的,更旷论你?你说你来就来了,竟然拿着我家姨娘的辈分,以一个阿姨的身份来看小辈的模样教训我,你是什么道理?!你跟我既不是血亲,你又不是我父亲的姨娘,你凭什么教训我?!”贾裕气呼呼的说道。
“你堂姐郭槐在羊家丢尽脸面,让我父亲颜面尽失,天下皆知,难道这还是我一个十五岁小丫头捣的鬼不成?你见到我,一不见礼二不谦称,用你阿姨的身份教训我见了你不乖巧的回答你的话,你告诉我,是我厉害还是你厉害?!究竟是你欺负我,还是我欺负你?!你郭家的人难道都要这般盛气凌人之后,再将脏水尽数泼给我这孤楚无依的女孩家吗?你们郭家就这么欺负人吗?我告诉你,我贾裕今天偏生不忍让了!你想跟我辩个明白,就在这春日阁,在这天下名士聚集的地方,跟我辩个分明啊!我敢让天下做个评判,我敢让天下做个说法,你干嘛?!”贾裕厉声说道。
郭越本想着借机让贾裕翻个错处,好为自己堂姐翻案,也好博了杨艳的青眼,让自己有机会嫁给琅琊王家的衍公子,可如今,竟然遇到一个刺儿一样的贾裕,当真是失算。这个贾裕比那贾褒将成燕君拉下水潭还厉害,完全不在乎自己的闺名,只要求一个结果。这样的贾裕当真令人心惊。
贾裕看着郭越退缩的模样,大声斥责“怎么?我这一嚷嚷,你反而不敢跟我辩驳了吗?怎么?你这是怕了还是惧了?我只听姐姐说,大丈夫行走天下靠的是一个光明磊落和问心无愧,我们做女子的更要做事稳妥做人地道!怎么,我不过拉着你,当着众人的面跟人家说说,你就这般不愿了吗?难不成你只敢在人后说三道四,尽是智慧,在人前反而畏缩不前,不敢言声了?莫不是太阳底下反而让你不自在了?我倒是不理解你又是为何了。”
司马攸轻笑一声,对着身旁的贾褒说道“你这妹妹,今日莫非是坑了郭越?”
贾褒摇摇头,指着下面慢慢走来的人说“怕是我这妹妹要独自跟杨艳唇枪舌战一番了,看看杨艳的脸蛋都黑了,怕是这又是一场激烈的辩论了。”
“那你可愿意下去帮忙?”司马攸笑起来。
“琅琊王家的戎公子岂是泥塑的?你且看一场我妹妹的独角戏吧,她也是贾家女郎,贾家双姝,岂是我一人独占花枝?”贾褒笑了,看着妹妹很是满意。阿浚终是长大了,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告诉别人,她贾裕也不是池中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