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濮阳兴和张布因着是儿女亲家,两人一直互有来往,更是会在朝堂之上互帮互利,成为整个东吴众所周知的事情。
“张布啊,你可知道今天陛下训斥韦昭是怎么回事?这韦昭不是他父亲的旧臣吗?不该这般训斥啊,完全不留面子,不像是陛下平日所作所为啊。”
“阳兴,别说是你,就是我也觉得很蹊跷。陛下历来都是袒护这个韦昭的,就连我上次跟陛下说韦昭不堪大用,他都不当回事,还给了左国史的位子,可今天看来,似乎有什么事情变了。”
“会不会是本纪和本传那件事啊?”濮阳兴神神秘秘的说着。
“好像是的,这个韦昭不识时务。”张布眨了眨眼,噗嗤一下笑开,“不过那先皇该是孙休而不是孙和,孙和确实是废太子,不该为本纪,那韦昭确实不错。哎,那孙皓被咱们扶上帝位,连自己的出身都忘了,真是令人遗憾。”
“就是,这孙皓也不想想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货色,还妄想给他爹孙和做本纪,当真是痴心妄想了。”濮阳兴挑起眉毛,哈哈大笑。
张布也跟着笑起。
司马攸戴着面具站在孙皓一侧,笑起来,“你现在该是站出去,让他们知道,你知道他们怎么说你了,也好让你杀王蕃的时候,让他们紧张,不然那酒会杀人可就不好玩了。”
孙皓挑眉,“这两个老匹夫这般说朕,果然是欠收拾了。”
孙皓走下台阶,轻咳一声,状似好奇的说道:“你们二位说什么呢?这皇宫大内也可以公然嬉笑?只怕这与礼不合吧?”
濮阳兴和张布的大笑戛然而止,两人转过脸去,看着孙皓,心跳快了一拍,方才他们说的话,这孙皓可是听到了?
孙皓笑眯眯的拍着张布的肩膀,“你女儿最近脾气不好,作为张妃的父亲,你该是要进宫劝劝我的爱妃了。”
孙皓看向一旁的濮阳兴,手点了点,“皇宫之内不许大声喧哗,不要怪朕没有提醒你。”
孙皓看了一眼身后的司马攸,淡淡说道,“桃江走吧,黄岑说有什么好玩的把戏要给朕表演,别误了时辰。”
“是,陛下。”
司马攸笑着跟在孙皓身后离开。
濮阳兴舌头有些打结的说道:“张布,他方才听到了多少?”
“我也不知道,只是我好奇最近我女儿哪里心情不好了,他这么说难道是意有所指?”张布的冷汗滑落,看着一旁的濮阳兴,“今后你我说话当心点才是。”
“嗯,也好。”濮阳兴说不出来的感觉,惴惴不安,有种风雨欲来山满楼的感觉。
孙皓笑眯了眼睛,看着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的贾褒,说道:“你不知道这濮阳兴和张布的表情,直接冰封了一般,特别有趣。”
“嗯,看来你可以对王蕃动手了。”贾褒放下棋子,看向孙皓。
“那什么时候比较好呢?说实话,那两个弄臣这般被朕玩弄于鼓掌之家,真是痛快。”孙皓笑起来。
“明晚,如何?”司马攸点头。
“也好,这趁热打铁,最是可以杀鸡儆猴。”孙皓笑着点头。
……
“大人,陛下发的帖子,邀您去参加酒会,说是今晚。”
王蕃放下手里的公务,抬起头来,一脸莫名其妙,这陛下今日是怎么了?怎么会邀请自己去参加酒会?自己虽然是谏官,可是自己素来跟万彧不睦,莫非是万彧要作弄自己?
王蕃想起以前自己跟万彧是至交好友,但因这万彧是个有名的酷吏,如同那商鞅一般,喜欢四处惩处别人,虽然是个洁身自好的人,却也是个政法严明,喜欢较真的官吏。这万彧得罪了很多人,他身为万彧的好友,一直帮他打点着周围的朋友,只因一次,导致两个多年的好友,最终形同陌路。
为什么呢?因为自己被世族好友说为虎作伥,是个自轻自贱之辈。被家族和世族的亲戚骂的久了,自然动摇了心思。他特地给万彧写了一封亲笔信,极力夸张的嘲笑万彧,更说鱼在深潭中游动,总是要浮出睡眠呼吸,这是万物的本性,更是人争上游的本心,只是这本心容易变质变坏。他甚至嘲讽荀彧是个出身寻常的士族,与大世族简直是天壤之别,形同布衣白丁。但是这样的荀彧却得了骤然的富贵,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
他王蕃迫于家族压力,万般无奈去嘲讽旧友万彧是个位极人臣却不堪大用的庸才。他的比喻犀利而又极具羞辱性。
王蕃闭了闭眼就,他想起那段话,自己都觉得羞涩。他说跟万彧做了个对比,说这狗受到养育能为主人看家护院,马受到养育能为主人拉车驼粮,可是他位极人臣的万彧却是个什么业绩也没有的笨蛋,简直连狗马这样的畜生也不如,这样的羞辱就是他王蕃都未必能容忍的下,更何况是锱铢必较的万彧?
万彧虽然是一个小士族的出身,却是个兢兢业业的人,保证了孙皓的政策得以实施,让他治下的百姓有屋可住,有粮可食。
这个讥讽出自旱灾连年,万彧为了百姓能够有饭吃,跟曹孟德一般下令禁止酿酒的时候,严格来说,这禁酒令没错,可是却让玄学至上,清谈至上的大世族集体发了怒。在众多亲友的压力下,他不得不出言讥讽。
想来万彧是真的伤透了心吧?而自己能被孙皓请去赴宴,怕是罪责难逃了吧?
王蕃睁开眼,看向一旁的管家,“管家……”
“老爷。”
“给我准备后事吧。”
王蕃轻轻一叹,撩开衣袍走了出去,只留下管家一脸莫名其妙,老爷这是怎么了?
这皇宫的酒宴及其丰盛,孙皓本就是个能喝酒的人,这酒宴之上到处都是推杯换盏的热闹模样,只是这热闹却是为了迎合孙皓的习惯而营造出来的假象。
“诸位爱卿,咱们酒会不该只是喝酒,得有行酒令,这行酒令自然是有罚有赏才有趣。朕决定了,就由诸位爱卿击鼓传花,如何?花在谁那里,就让谁有权刁难一下众人,包括朕在内。若是刁难得当,朕重重有赏!”
孙皓打着酒嗝站了起来。
“陛下,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刁难呢?”
韦昭以为自己是孙皓的近臣,完全分不清楚自己的几斤几两,站起来就位在座的重臣开绿灯,却被孙皓一句话给说了脸白。
“自然是揭短,这当众说人短处,说的别人冷汗直冒,最是有趣。有些人喜欢背后说人是非,朕觉得这样不好,该是站在他人面前,堂堂正正,大大方方的说个痛快。张布啊,你说是不是啊?”
孙皓拿着酒樽,看向张布,张布的冷汗一下子就涌了出来,面红耳赤的点着头,打着哈哈,“哈哈,是的,说人短处最是有趣。”
孙皓点着头,仿佛很满意的模样,“瞧瞧,瞧瞧,咱们的三公之位就是领悟高,朕什么意思,一句话就完全了解了。大家赶紧行酒令吧,朕也好看个热闹。”
濮阳兴的汗水也滴落了,这孙皓感情是给自己和张布压力?
这击鼓传花,让众人犹如打了鸡血一般,掐着脖子互相斗着,正是应了那句话,与人斗,其乐无穷。
孙皓摇晃着酒樽,大笑着看着这些平日里正经的大臣,互相掐架的模样,这就是所谓的三公九卿?这就是东吴的重臣?一群乌合之众,一群跳梁小丑,杀之不可惜。
孙皓眯着眼睛,看向一旁的韦昭,这个韦昭不过二两的酒量,怕是现在有些过头了,孙皓看了一眼宦官,轻声说道:“将酒水换下,拿茶水替代上,不要让咱们的左国史酒醉出洋相。”
“是,陛下。”
这茶水刚刚倒上,鼻子尖的王蕃完全是个二愣子,直接抓住韦昭的胳膊,对着满朝文武大声说道:“你这是什么?是茶?!你这是作弊!我们都喝的面红耳赤,酒醉七分,你却是以茶代酒?”
韦昭有些为难的看着众口伐异的百官,有些着急的看向孙皓,此时万彧却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大家怎么可以对咱们左国史这般吝啬呢?左国史毕竟是修编国史的人,今夜乃是我吴国的幸事,更是我吴国君臣同乐的大事,咱们还要指望着左国史记载呢。若是你我都喝醉了,这左国史还有喝高了断片的话,谁来记载国史呢?大家不要难为史官,才是啊。”
万彧不愧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一下子就猜到了孙皓的心思。
“那这茶水是谁换的?站出来!当罚!”王蕃鼓着腮帮子,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模样,让人一看就知道这个王蕃是彻底的醉了。
“是朕,怎么?不可以吗?王大谏官?”孙皓终于逮到王蕃闹事的机会了,这就给了他杀鸡儆猴的机会。
“当然不可以!你即便是天子,也该遵循规矩!既然你这般无视规矩,就该罚!”王蕃抬起头看向孙皓,毫无惧色。
孙皓皱起眉头,看着王蕃,“怎么?你这是让朕受罚不可了吗?”
“陛下知法犯法,按律当罚。”这句话让喧哗的酒会突然静声,大家齐齐看向王蕃。
王蕃站在中央,广袖随风而起,他指着孙皓的鼻子,英勇无畏的说道:“我既然是谏官,必然有义务告诉你,你必须要接受惩罚!”
“哦?那不知道是什么惩罚呢?”孙皓看向王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