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你那天的红衣很漂亮。”

孙皓抿了抿嘴，却惹来她的轻笑，她的语言是苦涩的，却让她说出了温馨的味道。

“那天父亲本是将我的庶妹嫁给你，可是我想着你是王公贵族之后，我便以嫡女的身份嫁了你。那天是杜鹃花开的时候，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开，美的令人窒息，你家院落里的杜鹃更是开得璀璨而又灼人，让我迷醉在了那出嫁之时的美好之中。你知道吗，那一天我真的很开心，开心于你是个俏郎君也是个温润如水的好夫婿。”

滕颖儿贴在他的后脖子上，开心的嗅着他的味道。他是知道她的，她有着敏锐的嗅觉，她喜欢嗅着他的气味，跟小狗一般嗅着他的气味，告诉他，她喜欢他的小麦的味道，甜美可人。

“你那时候也是背着我的，说是新娘子不下轿子，脚不沾地，必须要你背着走进洞房才可以。你觉得我现在重还是那时候重？”

滕颖儿的话语让他愣住了，他仔细掂量了下，滕颖儿好像现在更轻了。

“你那时候重一些。”

他说着实话，可是心里却如同刀割，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说出去以后，竟然痛的溢出了泪水，这个滕颖儿是故意让他哭的吗？真是该死！

“是啊，我那时候圆润些，自然重些。元宗啊，我在寝宫里给你准备了些蜜饯，是咱们属地孙婆婆的那家茶馆里的蜜饯，我知道你怕人家笑话你，说你喜欢贫贱的零食，但是我偷偷给你备了些，你一定要吃啊。”

滕颖儿一边说着一边搂紧他，她多希望与他多呆一会，可是她已经昏昏欲睡了。这是个上好的毒药，不会痛，只会昏昏欲睡，也只会慢慢吐血而死。那张布希望他的女儿为后，她成全张布，也成全张蜜儿，只是她依旧是个有血有肉的女子，她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夫婿被抢走而无动于衷？

她知道孙皓需要张布的势力，也知道孙皓想要湮灭张布的势力，她既然忍不了自己贬妻为妾，那就撒手人寰吧，这样才能眼不见心不烦。只是她却忍不住跑来与他在一起，哪怕是最后的时光。因为她很想让他知道，她舍不得他，她也很想让他知道，若是有机会，她宁愿下辈子，与他再无纠葛。

这感情这一世用尽就好，她用尽了全力爱他，而她不愿意下辈子还要与他再走一遭，她只愿不服今世，不愿来生还要与他再次纠缠。

“元宗啊，你说我这么轻，可是我却依旧为你忙前忙后，打点一切，为什么你就不喜欢我呢？”滕颖儿问出自己真正的心声，她只希望自己能死个明白。

“因为你太喜欢蛊惑人心了。”

孙皓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顺着她的话，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蛊惑人心？看来我还是个有能耐的认了，竟然能蛊惑帝王的心思，呵呵……”

滕颖儿自嘲的笑起来，她心中却有了百转千回的心思，蛊惑人心，却不能抓住人心，魅惑人心，却不能得到人心，就算能蛊惑又如何？终究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笑什么？”

孙皓不解的问道。

“我笑元宗说我蛊惑人心，可是我蛊惑了你，你却没有上当啊，一直没有上当，还总是防备着我。”

“怎么？你还希望自己是苏妲己，让我唯你的言论是从？”

“这倒没有，我只是好奇，我的蛊惑人心到底蛊惑了你什么？”

“你让我轻易回想起过去，而我不喜欢回忆。”

孙皓这句话却让她心再次被捅了个窟窿，很痛很痛。

“回忆不好吗？”

她艰难的开口，泪珠打转在眼里，原来自己在乎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厌恶的吗？

“不是不好，而是那种记忆会让我心软，而我现在不能心软。”

滕颖儿叹了口气，“悔教夫婿觅封侯，不如嫁与弄潮儿啊。”

“怎么？你也后悔了？”

孙皓有些不开心，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喜欢她对他失望。他似乎一直这么霸道，只喜欢她围着自己转，而他不喜欢自己回馈给她太多东西。

“在你的心里，我一直都是个可有可无的女子，不是吗？你我啊，总是这般不公平，我对你好，你却疏离我。这么的不公平，少年时代我甘之如饴，可是如今我却很是伤感呢，也许是年纪大了吧，喜欢温暖讨厌高冷。”

滕颖儿叹了口气，只是她自己却更是知道，她受伤，她与他终究是这般，这辈子怕是再也难改了。

……

“一，二，三，四，五，六，七……”

“你数台阶做什么？”

孙皓很好奇滕颖儿好端端的数台阶做什么。

“我希望记清楚皇后宫殿几级台阶。”

“你记这个做什么？”

“将来修房子的时候，一定不要再做皇后了。”

她的眼睛眨的越来越慢，她的呼吸越来越缓，她控制不住心声的说了出来。

“你想说什么？直接说，不用拐弯抹角。”

孙皓背着她一边走一边斥责，滕颖儿到底想做什么？让他回忆他背着她入洞房，让他心痛，又跟他说些哀伤的话，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在你心里，真的是个心术不正的女人吗？一个比张蜜儿还要心思多的女子吗？”

滕颖儿半晌才说出这么一句话，一句她说不出口却不得不说出口的话，她甚至不想知道答案。

“你能在后宫活下来，自幼又是个足智多谋的，自然比蜜儿心思多。”

这句话让滕颖儿气血翻滚的越来越厉害，她终于憋不住，大口吐了出来，直接将他的头发染湿，而血顺着他的脖子滴到了他的衣衫上，将他的白色中衣染红。

“滕颖儿，你做什么呢？！”

孙皓将她背进皇后寝殿，才想说什么，在明亮的烛光下，发现他的中衣领口全是血，他将她放了下来，看着她苍白的脸蛋和嘴角殷红的血渍，心跳如鼓，似乎哪里破裂了，疼痛难耐。

“滕颖儿，你到底怎么了？！”

他受到惊吓一般抱紧她，看着她竟然自嘲的说道：“原来我尽心的帮你，竟然是自戕的导火索，那张蜜儿只是为了自己打算，在你眼里只是个小姑娘，没有坏心。而我，你的发妻，竟然是满腹经纶的奸恶之徒，甚至是毁灭你的不择手段！以前不理解吕后为什么被刘邦厌恶，她是那么的爱他，又是那么的帮助他，如今我算是知道了，原来女人太认真的对待自己的男人，竟是个错误！”

滕颖儿看向孙皓，她的手有些发抖，她的脸色惨白一片，“元宗啊，我爱你，我无悔，我从没有想过害你，你可知道？”

“滕颖儿，你告诉我，你怎么了？！”

他泪水流下，他很痛很痛，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只知道自己最在乎的一个亲人，似乎就要离开了，他不愿意，他发疯了一般的不愿和不舍！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可是这一刻他却又是那般的悔不当初，她为什么要这么决绝的离开？

“元宗啊，那张布要他女儿为后，我……我成全他，也成全你！只是元宗啊，我只想告诉你，我这辈子爱你，没有掺杂任何杂质，我愿意用尽一生爱你不悔。只是下辈子，我与你不希望再有来世，也不希望再有姻缘，因为你欠了我太多，而我不想你还给我，也不想再见到你，就让你我的情尽数终结在这一世吧，再无以后，你觉得可好？”

滕颖儿这句话犹如尖刀，直接刺进他的胸口，让他痛楚难当。

“不……滕颖儿，你给我振作起来，谁给你的毒药！你给我说清楚！滕颖儿！你不是爱我的吗？你到底在玩什么？这一点都不好玩，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你玩什么要这般对待我？为什么你要跟我这般的玩耍？滕颖儿！你为什么要有负与我？！”

孙皓抱紧滕颖儿，涕泗横流，可是她却笑得很开心。

“我只希望来世，你我不再相见，没有任何瓜葛，就连擦肩而过都没有，你觉得可好？”

“颖儿，我错了，你不要走，你回来好不好？下辈子，我要给你最好的幸福，这辈子也是，你我生生世世为夫妻，可好？你不要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元宗啊，晚了，我对你死心了，我爱过你，我不负此生，但是我不愿与你再有来世，便是不负来生。你我的情缘太薄，怕是难有以后了，而我再也不会蛊惑你的心，让你认为我是个居心险恶的女人了，这样你我都舒心了，也干净了，多好？都称心如意，多好？”

她笑着咳血，越咳血越多，让他都来不及给她止住血。

“不，你不要这样，我错了，颖儿！颖儿！”

孙浩肝胆欲裂的抱紧滕颖儿，他低下头，以吻封缄，哪怕嘴里都是血，他都不在乎，他不希望她再说出让他伤心的话来。

可是她却再也没有说一句话，笑着，平静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的皇后，含笑离世，似乎她看开了一切，又似乎放弃了一切，又似乎放下了一切。

她的笑刺痛了他的心，他呆坐在那里许久，抱着她的尸体，一动不动，发着呆，发着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