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剥了一颗放到嘴里,水果味道的浸甜溢满了整个口腔,搬着小木凳坐到蛮阿婆身前,伏在她腿上,蛮阿婆的身上全无老人的酸气味,肥皂的味道清新而洁净。
蛮阿婆拍拍她的头,说:“懒娃娃没睡醒?”
她懒懒地答,“阿婆,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故事吧。”
蛮阿婆立即兴奋起来,用深色的老人斑遍布的手一边剥花生一边说:“那个时候的B市不叫B市,叫北平,我家是没落的晚清贵族,就住在时刹海恭王府附近的斜烟袋儿胡同,我小时候还看到过我奶奶戴旗头呢,可漂亮了,后来皇帝被罢了,爱新觉罗家垮了……东洋兵打过来后,我父亲带着一家人向南逃命,路上只能以算命为生……到了河南,弟弟饿没了,到了湖北,妈妈病没了,到了湖南,爸爸也没了,后来不知道怎么走啊走的,就到了重庆……”
其实这段历史,夏佳宁从小听到大,她都能背出来,埋首在阿婆的膝上,她的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回放着无数个慢镜头,那一年的大年初一,她穿着妈妈扯布做的花棉袄,扎着两个羊角辫,和小伙伴们蹦蹦跳跳的向蛮阿婆家跑去讨糖吃,然后就缠着阿婆讲故事,每到吃饭时间,妈妈就站在巷子里扯着嗓门儿叫:“个瓜娃子,回家吃饭喽。”
她仿佛听到自己细细小小的声音也在脑中回荡:“妈,日本兵打过来喽,再给我五分钟就回来了嘛。”
“哈哈哈,我来扮黄蓉,哪个来扮郭靖噻……我们一起拍手唱,东邪西毒欧阳峰,南帝北丐洪七公,傻傻郭靖背黄蓉,后面跟着个老顽童,夏超就是老,顽,童。”
爸,夏超又克打架佬……爸,夏超这次数学又没考及格,他不给我讲给你听,你莫讲是我讲的啵……
尖叫声响起来,爸爸静静地躺在那里,再也不理她,那个给了她一半生命的人,从此再也不理她。
身边所有人的哭泣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光影落幕,一觉醒来,泪水竟慢慢浸湿了蛮阿婆的藏蓝色束脚裤,那时候的他们都才是韶华少年,唇红齿白,天真灿烂,可是现在,她已经是满心疮痍,一身伤痕,好在,当年顽皮捣蛋的夏超如今已是懂事青年。
许多的事情就象一块块泪迹,斑斑驳驳,错错落落。
夏佳宁站起来,还在絮叨着讲故事的蛮阿婆抬起头,笑着说:“娃娃要走了?”
她点头,说:“我下次再来,阿婆要保重身体。”
蛮阿婆也慢慢站起,掂着颤巍巍地小脚移向床头,从另一个铁盒里摸出块黄符,抹了点口水就按在了夏佳宁脑门上,笑,“这是去霉运的,来,笑一个,阿婆喜欢看到娃娃笑的样子。”
夏佳宁于是就笑,但刚出干休所就把符摘了下来,她笑不出来,但也不想再流一滴眼泪。
九十多岁的蛮阿婆真的很老了,不知道还能再听她说几回那些老故事。
第二天醒来时,枕头是湿的,眼角还有残泪。
大学都比中学放假放得早,夏超打电话回来说这个寒假就不回来了,和他的小真爱在B市找点事做,看到儿子这么懂事,夏母虽然舍不得,但还是同意了,虽然手上握有一笔安置款和孩子爸的补偿款,但将来儿子要买房结婚,这几十万根本不够花的。
好在云启那娃娃好,说夏家过年没个男人不行,好多活要人做的,反正他爸妈过年正打算出国旅游,今年他就决定留在渝市陪他们母女过。
每当看到云启,夏母就是忍不住要骂夏佳宁一次,多好的男娃啊,女儿这是吃了猪油蒙了眼了都看不到,不管,这辈子她就只认云启做女婿了,至于那个混帐东西,她管他是什么长,要是敢再骗她女儿,她这个老太婆就亲自去市里闹,就死在那里,看哪个怕影响不好。
夏母最近加入了个腰鼓队,吃完早餐就出门了,反正是周日,夏佳宁陪妈妈吃过早餐之后又闷头就睡,睡到半梦半醒的时候,有人按门铃。
她竟会以为是秦勉,但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云启。
夏佳宁家生变故,又上B市折腾了一把,这一个月里身体累得不行,眼睛下面一方淡青时时能看出来,夏家的丧事都是他帮着操办的,他当然很清楚,打铁还需趁热,这时候的女人是最脆弱的,这是绝好的机会,他必须趁虚而入。
按了好几下的门铃,门里似乎一点动静都没有,云启拧着眉,是该考虑向夏姨要套钥匙了,他相信以他现在在夏姨心里的地位,夏姨分分钟会给他的。
想着要不要给她们母女打个电话的时候,里头传来了一点动静,他就安静地站在那里,然后就看见夏佳宁惺忪的眼眼,以及一张苍白的小脸。
云启好笑又心疼地看着现在的夏佳宁,棉质的睡衣下漂亮的锁骨露出了一小点,但却也看得出她的纤瘦,其实他不喜欢女人太瘦,他希望她能够再胖一些,这样抱起来的时候就会更舒服一点了,将来他可是要天天搂着她睡觉的。
门铃响第一下的时候,夏佳宁缩了缩身体,将头埋在被褥里面睁不开眼,她想那人按了两下没人应该就走了,但是那人似乎很是坚持不懈,有点像那个人的个性,有些不高兴地下了床,瞬间准备好了一肚子词开骂,开门却看见门外站着的是云启,夏佳宁呆了一下。
其实自从家里出事以来,她就常发呆,难得睡得死沉死沉的,却被人叫了起来,有气不能出的时候,也只能发呆了。
云启倒是喜欢她这种迷糊的模样,趁着夏佳宁失神的时候,多瞅了两眼,目光顺着那段白腻的脖颈往下滑,却有些懊恼扣子扣得太紧,不能让他再多看到一些,他的视线就定格在那里,脑子里自觉脑补起来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
可恨,这睡衣为什么会这么厚,他真想狠狠把它们扒掉,但他最终还是控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