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门口站了很久,根本不敢靠近病床一步,只是傻傻地盯着安静躺在那儿的人,一动不动。他往日明亮的眼睛此时紧紧地闭着,即使穿着难看的病号服,即使是躺在白色的床上,他还是那么英俊,英俊到逼人。
一瞬间,记忆开始倒流,这个男人是她的一片天,曾几何时,她却再也看不到她的那片天了,真可笑,她的人生竟然这么可笑,居然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却以为自己找到了世上最温暖柔软的阳光,全是欺骗,先是欺骗现在是羞辱。
如果现在她的手上有把刀,她不确定会不会做出和夏超同样的事来。
她仰起下巴,硬生生地把眼底升上的水雾逼了回去,压抑住心里的狂暴,慢慢走到床沿坐下,动作很轻,像是怕把他吵醒了。
秦勉穿的病号服领子很大,她只一眼就看到他脖子上露出的晶亮的铂金项链,上面串着一大一小两只对戒,很简约朴素的款式,却在瞬间紧紧地圈住了夏佳宁的呼吸,击溃了她这些日子以来的自持,原来他竟一直戴在身上,她拼命捂住心口,那里剧烈地疼着,那种痛已入了她的骨髓,如病入膏盲的垂死者,再挣扎也是徒劳。
“总得买枚戒指去登记吧!”
“登记?这也太快了吧?我们双方都还没见过彼此的父母呢。”
“我相信你父母不会不接受我,我更相信我父母对你的喜欢不会少于我,你信得过我吗?”
“我们都不是玩的年纪了,这一生中,终将要和一个人过一辈子,遇到了,早一点在一起、晚一点在一起,有区别吗?你看我连戒指都买了,现在就等你点头了。”
只是她刚点了头就出事了,老天爷怎么就那么残忍呢?
她坐在他病床边的椅子上,碰到了他的手指,是冰凉的,医生说他的肚子被刺了一刀,受了那么重的伤,即使治好了,多少也会有后遗症,如同他们之间,就算再怎么想努力修补,也总会隔着一道伤疤。
他被打了镇痛剂,安静的躺在床上,帅气的脸庞脱了深沉,退了霸气,越发显得真实,他的睡容那么平和,刚毅的眉化成柔和的曲线,浓密睫毛随着呼吸而颤动,薄唇轻抿,勾勒出性感的线条,是她曾经每一次都忍不住想去亲吻的地方,他的手指,他的肩,他床头仪器里代表着他还活着的心跳曲线……她在想,夏超那一刀刺下去,他是不是很痛?是不是流很多血?他最后一眼会是什么样的眼神?他神智不清的最后一秒有没有想起她?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秦勉,今天起,我们一人退一步,行吗?你是大人物,你有权有势有钱,我以前不信邪,以为只要占着理,邪定然不能胜正,可现在我明白了,我们俩都把我弟斗得快要判刑了,你依旧吃香喝辣高高在上,我一个小老百姓还能拿什么跟你斗?早该懂的,你们这些人摇摇手指尖,我们这些下里巴人就应该感恩戴德地爬过去为你们舔脚趾头;你们愿意给钱封口,我应该马上滚回家烧高香拜祖宗才是,能认识你是多少人修几辈子也修不到的福气啊……”
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失声痛哭:“为什么你都躺在这儿了还要这么咄咄逼人?真要把我逼死不成?刺伤我,你们很开心吗?”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呢喃着,“秦勉,到现在我都不知道究竟是爱你多一点,还是恨你多一点,我会还你清白,另外我还答应你,如果你这次下了地狱,我一定会陪着你,我们生不能同生,死,确是可以同死的,夏超欠你的,我替他还,只要你们,能为我夏家留住唯一的血脉。”
他一直没睁开眼,似乎睡得很舒服,外面将要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无关一样。
她的指尖缓缓划过他的眉眼,她知道这间病房肯定是有监探的,所以那些人才会那么放心的让她单独留在这里,但她不管是不是有人能听到,她最终还是附在他耳边开口:“我再也不想欺骗你了,秦勉,我爱你,一直都爱着的。”
她知道他是一直想要这句话的,一面是家破人亡的仇恨,一面是刻骨铭心的爱情,她终于承认自己还爱着他了,但她不后悔,不论将来如何,至少她在最美丽的时刻为他展现过,也曾真真切切体会过!
她又想起刚才的那个念头,如果把夏超手上那把刀换到她手上,她会下得了手吗?那她一定宁愿这一刀刺进自己的身前,也不想去伤害他一丝一毫,到了这最后一刻,她才明白自己做不到,再恨都做不到,两个人付出了真心,却偏偏要互相践踏,摧残,他痛苦,她又何尝快乐!
要怪,只能怪上天太残忍!
跑过走廊的时候,她的泪水一滴滴落在明亮的大理石地面上,这一次,她是真的没再有恨,也没有迷失,她只是为他感到难过,她们一家把他伤得这样深,夏超的刀刺下去,虽然没有要他的命,却一定在他心上留下了无法愈合的伤口,这一次,他也该对她彻底死心了吧。
在新闻发布会后台,夏佳宁嘴角浮起自嘲的笑意,不记得是谁说的,要想活下去,首先得学会的,是低头,之前她披麻戴孝捧遗像站在市前面的影响被路人拍了照放到了网上,对渝城市的形象确实影响很大,再加上现在网民的仇领导心理,事情不断被扩大,当时还有不少外地小媒体的记者找上门来采访,她母亲添油加醋的哭述,还开了微博,彻底将秦勉和他的班子由内到外活剐了一遍,估计这些领导员们内心真是恨死她了,所以才会借着夏超这个事来整她。
就在她看过秦勉的当天下午,渝城市高调的开了一个新闻发布会,发布会不但邀请了南方系的大小媒体,更请了央视和凤凰卫视及各大网站等正规的媒体机构全程参与。
“那些新闻其实一直以来都是我杜撰出来以发泄自己在工作上的不顺心,是不实的,我欺骗了广大媒体和给予我同情与支持的网民。”她流着一滴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