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今日的确是冲着陛下去，但总也是冲着我来的。”

梁婉茹神色轻松，抬手揉了一揉太阳穴，余光扫见小猫登时睁了眼望着她，又忙将手搁回去继续摸它。

“眼下药粉的事情已经被发现了，想她也是心里忐忑。这不是最近都没瞧见这人么，若不是凌秋识得她身上的甜腥味，若不是今日恰巧陛下来了，多半她还继续匿着了。”

缘儿皱眉，“虽说现下有了防备。但还得寻个法子把发落了才是。”

“急什么。”梁婉茹笑了一笑，觉得腿上被小猫睡得发热，便把它抱起来搁到了榻上。回过身来，一边走回案旁复又落座，“难为惠妃静下心来安排一次，又不让她得手，多不给面子？改明儿给她个机会，让她再试试，也得让人家心甘不是？”

她言到即止，笑意冷涔涔地抿了口茶喝，缘儿小荷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给思云个“机会”自然只是那么一说，要紧的是把惠妃牵出来。

钓鱼素来是个考验耐力的事，很多时候鱼儿都聪明得很，说什么也不肯咬钩；但若那鱼儿本就急于寻食便不一样了，给它一个挂了饵的钩，它很快就会去咬的。就像宫中的算计。

主动想去算计谁扳倒谁，兴许都不那么容易，很是需要苦思冥想地安排设计一番；但如是借着想要算计过来的人反手算计回去，就容易多了。

那宫娥在栾仪宫也有些时日了，药粉之事虽已败露却未有定案，心中虽心存侥幸，又急于脱身，必定会有些按捺不住，时间愈久愈急着如何下手为好。

梁婉茹相信惠妃的水平也就那么回事，繁复的伎俩想是玩不来的，下个慢毒暗算一番……倒是常见又有效。

她的药终于有了些变化，心知御医没再给调过方子，药中那并不明显的一丁点酸味便让梁婉茹生出了笑意。

淡看着那奉上汤药的宫娥离开，梁婉茹阖上房门，把药汁尽数泼进了房中养着的一颗君子兰里。

如此又过了三五日。

御医们听得宦官的禀话惊出了一身冷汗，一同往栾仪宫赶，一路上，连话都顾不上说半句。为梁婉茹的身子忙活了这么些日子，近日来见了起色，几人都是捻须一笑长吁口气

今日却忽然出了问题，说是从一早就头疼不已，腹痛如绞，喉咙如同火燎，竟说不出话来了。又连带着发了高烧，不断出虚汗。

**

内室中，梁婉茹在云景熙怀里，脸色苍白，几近晕厥。

许是吓坏了，纤纤细指紧攥着他的衣襟，攥得用力以致指尖都失了血色。云景熙紧搂着她，觉得她浑身都发着烫。

宫人们跪了一地，叩首连连，问起出了什么事却无人知道，就连小荷缘儿也只能面色发白地禀说是一早起来就如此了。

小猫急得在旁边转圈又不敢动她，时不时地望着云景熙“喵”一声又继续转圈。

“陛下——”梁婉茹哑声从喉咙逼出这句话来，又蓦然闭上嘴，这声音粗糙地如同指甲刮过老槐树的树皮。

说不得，这声音以后都……

她闭上双眸，抿紧唇，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流下，落在他的衣裾上，浸湿一片。

云景熙只觉一颗心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揪，攥出一阵剧痛又猛然放开。颔首一吻，他抿下唇上略微发苦的咸味定定神，轻轻道：“先莫急，待得御医来看一看。”

梁婉茹感受着他手指抚在鬓边带来的轻微感触，渐渐在他怀中安静下来。

御医赶到后半点不敢耽搁，连忙上前问询、诊脉，多是小荷缘儿在答话, 梁婉茹虚弱得只能偶尔点头摇头。

几位御医都是眉头紧皱，细细地诊了半天、又低声议了许久。云景熙看着他们不住地摇头，心也悬得愈发厉害。

“如何？”忍不住地发了问，便见几位御医一怔，最后又低语了几句，转身一揖，禀得沉重：“陛下，娘娘这毒本就难根治, 臣等虽试出了解毒方子，也一直摸索着，部分药材也是以毒攻毒起效……如今这般, 许是这毒素深浅影响了解毒药材的效力，臣等……只得继续尽力而为。”

话语说得含糊，云景熙听得一颗心愈发沉了，一直往下坠，心中一急：“可还会危及性命？嗓子又为何突然失声？可影响日后说话？”

御医们对望一眼, 犹是方才禀事那人颔首，硬着头皮道：“娘娘凤体应是无虞，只是这声音的情况，臣，不知。”

本来便是头一次得见这种毒素, 御医们都是提心吊胆地诊治解毒，突然出现发热、疼痛的症状, 谁也不敢说个准话。

云景熙默了良久，沉然一声悠长喟叹，未再多语。

陪了梁婉茹一个多时辰，她始终神情恍惚，泰半的时间便是云景熙在没话找话，到最后，连编都再编不出话茬来，面上的笑容也愈发难以支撑。

“臣妾无事。”梁婉茹扯起一抹微笑，在他手心里写道，“已经好多了。”

“喵——”在她枕边蹲了半天的小猫细声细气地叫着，跳上她的肩头，又走到她小腹上，缩成一个小团，歪着脑袋看着她，担忧不减。

云景熙抱起小猫要挪到一边去，梁婉茹伸出手来把猫接过去。翻了个身侧躺着，被她搂着的小猫便乖巧地蹭进她的怀里，往被子里钻了一钻，又露出头来。

云景熙看着她面带浅笑的样子，好像已经什么都不担心了，环住小猫的双臂却还分明发着抖，将心中的几分恐惧暴露无遗。云景熙静了静神，探手一边抚着卧在她臂弯里要睡的小猫，一边似是轻松道：“御医说了没有大碍，你不用太紧张。”

梁婉茹羽睫轻轻一颤继而覆下，显是不信。

若当真是这样，他方才早就同她说了，何必闲聊了这么久才突然而然地来一句。

接着俱是无声，直待宦官禀说户部尚书求见，他才不得不离开。

走前好一番叮嘱，末了，梁婉茹听到他压了声道：“有任何事，直接禀到大正宫来。”

随来的御前宫人们自然一并离开，栾仪宫顿时安静下来许多。梁婉茹又躺了半刻，撑坐起身来，一阵头疼让她捂了额头。

“娘娘。”小荷上前一福，笑意浅抿，“可是该走下一步了？”

梁婉茹颔首莞尔，小荷躬身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