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婉茹说“越多越好”,小荷哪里知道多少合适。
又知梁婉茹大概有要事要做,不敢让旁人来做,熬到双眼乌青,终于在除夕前两日缝了五十个出来给她。
屏退旁人,小荷将用布兜装了的香囊倒在梁婉茹榻上,堆成了一堆。
“喵……”雪团上床便要够那香囊玩,梁婉茹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它,朝小荷一笑说:“够了够了……你快去歇着,剩下的事,我请贤妃来做。”
是以那天栾仪宫大门紧闭,云景熙到了门口一看,便听得宦官禀道:“娘娘说不想见人……”抬了抬眼,声音低得几乎不可闻,“包括……陛下……”
云景熙无言了一阵,细想一下,昨晚上是不是把人逗过了?
一声叹气,转身离开,只吩咐了那宦官一句:“告诉她,晚上若还不见人,雪团就接回来大正宫。”
当晚,梁婉茹乖乖地开了宫门。
倚在榻上,梁婉茹静听着云景熙说话,握了拳的手慢慢探到枕下,松开,又抽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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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好眠,次日清晨,梁婉茹却醒得比云景熙要早一些。阖目假寐,直至寅时的时候,终听得身边有了动静。是云景熙要起身准备去上朝了。
云景熙起身盥洗更衣后,拿起那枚自己睡前总会随手搁在枕边的玉佩。原已转过头去,却又见到了什么,重新回过头来。
枕边露出了一缕流苏,还有一个玉色的小角。好像是香囊的一角,看着有些莫名的熟悉。
好奇地伸手去拿,小心翼翼地抽出来,没有惊动梁婉茹。待得那东西拿出,却陡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香囊……是那王氏的。他清楚地记得,因为便是这香囊取了梁婉茹腹中孩子的命。当时他就觉得这玉色刺目极了,狠狠刺进他的心里,一辈子都忘不了。
这香囊却意外的轻,且是扁扁的,好像并没有装什么香料,更不会有麝香。他带着几分心惊将香囊翻了过来,背后透着些许红色,就那么一丁点,像是一点血迹。
再仔细去看,有一个角开了线,似乎是原本缝好了又被撕扯开来。云景熙回头看了梁婉茹一眼,见她还睡着,挥手命旁的宫人皆退下了,鼓起了勇气将那个口子撕得更大,里面确实没有任何香料,只有一张薄纸。
那薄纸对折着,字是写在里面的,只透出些许看不清的痕迹。云景熙将纸打开,上面只有一个字……
冤
狠然倒抽一口冷气。那微微发黑的红色,分明就是血写出来的。
“来人。”云景熙压着声喝道,德全连忙带了人进来,只听云景熙道,“速请高僧超度王氏。”
几人均是一怔,云景熙睇了他们一眼,将那香囊与纸条递给了德全。
德全亦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去照办。
云景熙再度转过身,看向梁婉茹,心里的恐惧逐渐化成无尽的担忧。
冤。
是王氏在鸣冤么?找他,还是找梁婉茹?
他觉得自该是找他的,因为赐死的旨意是他所下,梁婉茹连半句话也不曾多说过。
但却是为梁婉茹赐死的她……
已醒过来多时的梁婉茹,感觉到云景熙在吩咐了宫人之后,回身走到了榻边,俯身吻了她后安静离开,如常去上朝了。
梁婉茹睁开眼,轻轻一唤:“小荷。”
“夫人。”小荷入了殿,有些忐忑地问她,“陛下……看到了么?”
“看到了。”梁婉茹点头。
小荷又道:“那……陛下信了么?”
梁婉茹一笑,拿了的桃木手钏托在手里:“你看这个。”
桃木是辟邪之物。这手钏,传言说是云景熙儿时曾在宫道上见过些东西,先帝为了保他无恙,便差人求了这手钏来。
这么多年了,云景熙是不是为了辟邪倒不一定,总之是戴惯了,从来没离手过。
今日就这样留在了她枕边,可见多多少少是信了。
“存个疑就够了。”梁婉茹衔起一笑,“他疑王氏为何鸣冤了,这事才更好被揭出来重查不是?”
这一步是贤妃所不知的。梁婉茹思来想去,总觉得此番做法比直接算计去凤仪宫更有用一些。是云景熙下的旨,总是让他亲眼见了才多几分可信。
着梁婉茹与贤妃商定的, 这些个香囊, 会陆陆续续出现在凤仪宫各处。皇后收买王氏也好, 或者仅是利用也罢, 那些事情绝不会是她一人做的, 必有宫女知情。有人知情便会有人心虚,神鬼之说有素来令人忌惮,总能使一些人露出马脚来。
她提前一步让云景熙见了那香囊, 贤妃却在当日下午去了栾仪宫,面色不善地往她面前一坐,半天没有说话。
“怎么了?”梁婉茹黛眉浅蹙。
贤妃扫了她一眼,正色道:“你有安排没告诉我。”
梁婉茹一默,应了声,“是。”
“你算计陛下!”听她承认,贤妃怒然而喝,“你到底知不知自己在做什么?赐死王氏的旨意是陛下亲口下的, 阖宫都知道, 你成心让陛下下不来台么?!”
梁婉茹未语,面色冷冷的。
贤妃静了一静又道:“就算是陛下处死了你父亲,可梁家、梁大人做过什么你很清楚。让凤仪宫生事, 已足以迫使陛下重查你小产一事, 你干什么要把计动到他身上?”
梁婉茹仍未说话,贤妃忍不下去了。她觉得这些日子以来, 梁婉茹的所作所为让她愈发不明白了。
阖宫都看得出,云景熙对梁婉茹用了怎样的心思, 梁婉茹承着失子之痛她明白,却没想到明明可以直接揭出凤仪宫,她却还要成心让云景熙也不好过。
“你知不知道这事一旦被查出来,你是多大的罪!”贤妃冷睇着她切齿道,“就算你不怕死,梁承林呢?”
“梁承林已经走了。”梁婉茹答得平静,“他不会回来了。”
“你——”贤妃气结。
看得出梁婉茹这是支走了梁承林,给自己图了个心安。
“你到底想如何?” 贤妃挑眉直言问她,“巫蛊的事、避子汤的事……你不能指望陛下忍你一次又一次。你想找皇后寻仇我可以帮你,可你不能……”
门外的脚步声让二人的交谈戛然而止,一并偏头望过去,听得宦官语声传来:“怜夫人,陛下吩咐,梁公子回了锦都,今晚可留在栾仪宫用膳,娘娘提前备着吧。”
“你说什么?!”连贤妃都不由得大惊,怔怔地望向梁婉茹——不是刚说梁承林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