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才人倒抽一口凉气：“你是说，嘉婕妤摔倒竟是因为……”目光惊疑不定地扫到了尚且跪着的人身上。

嘉婕妤见状再也无法沉默，说出了她今天已说过无数次的分辩：“臣妾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什么泼水，什么老乡，玉儿也不知道！”

“你先别吵，让他说完。”皇后淡淡道。

大家都噤声了，嘉婕妤双手搁在金砖地上，低垂头颅，仿佛在垂泪。

“那天的事情发生后，小人一直很忐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下了大错。还好后来得知才人娘子龙胎无恙，这才心下稍安。但那件事情一直刻在小人心上，让我夜夜都睡不着。今日得知陛下带着顾娘子一起来了梅园，小人有心想向陛下坦白，所以才会在一旁窥视。可陛下真的将小人抓住之后，小人一时害怕，就什么都不敢说了！”小顺面朝云景熙重重磕了个头，“陛下恕罪，小人事前当真不知此事竟会危害道皇裔，否则死也不敢干出这等事来啊！”

一直沉默的云景熙终于开口，不辨喜怒：“德全，朕记得你跟朕提过，腊月初三那日确实在那株梅树下看到一块不同寻常的冰？”

德全回道：“是。因为所有园子一贯对地面的冰霜清理要求严格，不该出现那么一块冰来，所以臣格外留意了。”

连德全都这么说了，事情再没有悬念。更要紧的是，云景熙这会儿这么问，就表明他相信了小顺的供词，判定嘉婕妤有罪了。

原本有人想到他从前对嘉婕妤的恩宠，还以为今日会网开一面。可如今看来，前一阵的事情当真是让他厌弃了嘉婕妤。

这么一想，不免再朝沉默得仿佛隐形人的梁婉茹看去。前段时间，嘉婕妤是因为冒犯她被禁足，难道今时今日，她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似乎只增不减？

嘉婕妤闻言面色惨白。整个下午的讯问中，云景熙一直没有表态，所以她还存了万分之一的希望，可如今却仿佛是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压了下来，让她再也无法承受。

“陛下，您不能偏信那贱奴！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个、这个孩子也是臣妾的孩子啊！臣妾伺候您这段日子里，难道臣妾是什么人您一点都不知道吗！”

云景熙闻言慢腾腾转头，唇边带出一抹有趣的笑容：“你是什么样的人？阿柔，朕倒真想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声音不带一丝火气，“你是如何打杀了那个被朕赞过眼睛的宫娥，你当朕真的不知么？”

“陛下……”嘉婕妤浑身一颤，所有的辩白都卡在喉咙里。

“朕从前觉得你就是有点小心眼。一个宫娥而已，你看不顺眼要怎么处置都随你高兴。可你竟然把主意打到朕的子嗣上去了，当真是包天的胆子。更何况那是你自己的孩子，到底怎么下得手？”云景熙的声音越来越冷，满殿噤若寒蝉，头都不敢抬一下。

别过眼，似乎不想再看她：“皇后，嘉婕妤要怎么处置按照宫中规矩便是。”

皇后领命颔首：“宫中绝不可留如此包藏祸心之人。念在她服侍过陛下两载，就赐个全尸吧。”

被判了死刑的嘉婕妤浑身僵硬，不能再说出一句话。

皇后看向小顺，慢慢道：“至于这个罪奴，本宫觉得赐他一杯毒酒也很合适。”

小顺悚然一惊，似乎完全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结局：“娘娘、娘娘，小人冤枉啊！”

皇后乏味地挥挥手：“带他下去上路，哀家实在看不得这些脏东西。”

话音方落，立刻上来两个宦侍，一人一边架住他的手就要将他带下去。小顺浑身瘫软，如烂泥一般被人拖着出去。

嘉婕妤看着小顺被拖下去，忽然抬起头，死死地瞪向淑妃：“是你，是你害的我，对不对！”咬牙切齿，“我真是傻，竟以为你会救我，还替你遮掩着。这贱奴是原是你宫中的人，你自然能使唤！”

这一回，大家实实在在是被嘉婕妤给骇着了，连梁婉茹都惊讶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皇后娘娘，臣妾有罪，但罪不至死啊！”嘉婕妤哀泣道，“这些事情都不是臣妾的本意。是康婕妤让臣妾做的，是她胁迫臣妾把怜妃引到梅园去，再设法陷害她。臣妾……臣妾就是胁从而已！求您再给臣妾一次机会吧！”

淑妃还是那副温温和和的样子，闻言起身行至殿中，稽首而拜，道：“陛下、娘娘，明鉴。臣妾实在不知嘉婕妤在说什么。”

云景熙点点头，示意她起来先退到一边。

嘉婕妤见状越发慌张：“不是的，臣妾也没有见过这个人，当初臣妾不是找他办的那件事情……”

“住嘴。”云景熙冷冷道，“一是亲手弑子，二是死到临头还胡乱攀咬，不打算为你的亲族考虑考虑，朕看你实在心狠。”

“是、是这孩子、孩子……太医说保不住，但是臣妾不敢说……是她，她说这样可以……臣妾也舍不得……陛下你——”嘉婕妤已经完全慌了神，捂脸低泣，话语断断续续。

“够了，说话颠三倒四、前后矛盾，朕看你是魔怔得过了头。”云景熙眼神厌弃，“拖她下去，朕不想再见到她。”

梁婉茹眼睁睁地看着嘉婕妤被内监捂住了嘴，强行拖了出去，任她如何挣扎，都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面上云淡风轻，心却狂跳不止

这小顺是她在梅园找到的洒扫宫人，家中父母病重，又开罪了梅园的管事宦官，走投无路，正好适合被收买。她委托凌秋仔细查探了他的背景，确定没有问题才许以重利，让他来演这么一出戏。她向小顺许诺，赐给他的毒酒将会替换成假死药，并在大家都以为他死了之后，神不知鬼不觉将他运出宫。他便可以带着大笔的银钱在远离煜都的地方做个富家翁，比在宫中伺候人强百倍。

这诱惑太大，小顺会答应是自然。至于之后她们是否会斩草除根，却是不用让他知道。

刚刚嘉婕妤这突来一出却是让她出了一身冷汗，这事情最终背后是谁，现在都不是挑明的时候。刚刚这嘉婕妤差点便给她捅了个窟窿。

嘉婕妤在三日后被处死。

据说她死前曾声嘶力竭地痛骂淑妃，并死活不肯饮下毒酒。前去送她上路的宦侍无法，最后只好架住她强行把毒酒灌了下去。

梁婉茹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写一幅字，手下动作未停，不带丝毫颤抖地写完了最后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