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已确认在大火中丧生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梁婉茹自是大惊,心中却又有些是释然和果然。
“婉茹。”云景瑞一步上前握住她的手,“我们进去里面说话。”
厢房在后一进院子,他始终握着梁婉茹的手,口气很和善地笑说:“我刚搬到此处,本应好好歇上两日再来见你,但心中实在挂念。”
梁婉茹站定后,深呼吸稳了稳心神,“你无大碍?”
“无碍,莫担心。”他笑着推开厢房房门,邀梁婉茹进去落座。梁婉茹心底猜测一次次蔓生出来,又一次次径自否掉,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听到消息,吓坏了吧?”他亲自沏茶,“怪我,没办法事先知会你。”
梁婉茹只盯着他看,一时间不知道说甚好。
俩人各自饮茶,静了一静,梁婉茹思量片刻,小心谨慎地轻问了一句:“皇寺的大火,你安排的?”
他搁下茶碗的手一顿,抬眸一睇梁婉茹,笑意未减,“知我者,婉茹也。”
顿了顿,又续言,“寺庙中青灯古佛、清规戒律的生活,实在乏味。”
果然,是他的安排。可是……
这只是为了逃离青灯古佛、清规戒律?
“婉茹,你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吗?”云景瑞抬手给她抿了抿松散的发髻,看向她的眼中带着一贯的情意。
这情意让梁婉茹不由得心中微荡,下意识想抬手抚向那张俊美的脸庞,手至一半忽然惊醒。她蓦然收回手,绞了绞衣带,低声应了,“好。”
云景瑞看着她矛盾的行为,苦笑一声,“婉茹你如今……罢了。”
他微微合眼压制住心头翻滚复杂的情绪,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平静下来,“你知道,我其实不是先皇后所出吗?我的生母实际上是先帝的一名御前女官。”
虽早有猜测,但突然得知真相,梁婉茹还是怔了怔。
“别觉得奇怪。宫里的勾心斗角远比你所见的复杂,复杂到盘旋于心,即便在佛祖面前拜了这么多年,也未能脱出来。”云景瑞一壁感慨着一壁摇头。
梁婉茹就这么突然知道了许多年前的事情。
关于先帝、关于先皇后、关于云景瑞的生母徐氏,关于云景瑞。
彼时先皇后所在的怜夫人势大到了极致,先帝的元后薨了,皇后的位子,彼时已为淑妃的先皇后唾手可得,元后的唯一嫡子也已经早早的交给了她,归她抚养。
“除了那名嫡子,那么些年了,冯氏没有孩子,后宫里旁的嫔妃有孕,也没有哪个能生下来的。”云景瑞说得平平淡淡,甚至没有直言那些孩子是死在怜夫人手里,但即便不直说,也是够明白了。
那时,徐氏只是御前的一位女官而已。
“就那么一次,先帝喝多了……”云景瑞一声哑笑,“结果母亲就这么有了孕。宫里的事,母亲身在御前,比许多嫔妃都看得明白。”
于是早在有孕之初、还未册封的时候,她就去找了淑妃——先皇后,告诉她,若这孩子是男孩,平安生下来后便过继到她膝下。
可仅是如此而已,于冯氏便不是万全之策。
“她要母亲死。”云景瑞冷笑涔涔,彷如在说一件昨日之事,那种不甘和怨恨,根本无法淡去,“彼时,母亲告诉她,于旁人而言母亲可以‘死’,但她必须留母亲一命,让母亲青灯古佛了却残生都不要紧。可她若出手杀了母亲,宫里便一定会有人告诉我这些事。”
于是这于二人来说都是一场赌,徐氏赌冯氏急需要一个孩子,赌自己身为御前女官,在宫中积攒下的人脉是冯氏不敢小觑的。
此举自然只有她二人知道而已,若从先帝来看,便是欺君。但想来那时徐氏也顾不得这些,救云景瑞一命、保自己一命才是要紧的。
“于是,母亲‘难产而死’,怜夫人还真如约把她从地宫里‘接’了出来。此后母亲就那佛寺中,许久都没有旁人去过。”云景这样说着,梁婉茹怔了一怔:“那你……”
“这就是之后的事了。”云景瑞一声笑,“母亲在御前的时候一个感情很好的姐妹,不知她是怎么找了去,还怀着身孕,告诉母亲,先皇后把我教得很‘好’,一心只想着辅助皇兄,对怜夫人亦是唯命是从。”
“所以……”梁婉茹听得愈加惊愕,思了思,旋即道,“是了……不论天下如何,做母亲的,哪有愿意看到孩子被旁人压制的?”
“是。”云景瑞深深一点头,笑意漫开,“所以在我十四岁那年,母亲想法子让我知道了她在这儿。”
然后,听到了那些来龙去脉、听说了自己的生母为了保全自己遭了怎样的罪后,只怕不管换做谁,都不可能再任由先皇后拿捏了。
再加上那太子的位子……
他或多或少地会想,若自己继位,必要一雪此仇,岂能让怜夫人坐拥大夏?
一时若并无此想法也无妨——可见云景瑞知道此事后是时常来的,徐氏自会慢慢地告诉他,让他一点点地明白,必须大权在握。
所以……
日积月累之后,云景瑞渐渐起了争夺的心思,再加上徐氏在御前掌事时日不断,对先帝的喜好自是了如指掌,在母亲的教导下,他越来越讨先帝欢心,终于让先帝也起了另立太子的心。
“怪我自以为春风得意,太过轻狂。”云景瑞话锋一转,语气中满是怨愤。“我频繁来见母亲终于还是引起了先皇后的注意,她竟趁着我们跟随父皇狩猎时,派人杀害了母亲,把整个佛寺付之一炬。”
梁婉茹大惊,“那此处?!”
“此处不过是我仿照母亲旧时住所建的,也将母亲供奉在这里。聊作一点孝心,母亲身死,我这个不孝子该当大过。”云景瑞语气冰冷,“母亲的生恩已经无以为报,既然她想我登上那位子,我便是九死一生,也会坐上去!”
梁婉茹被他的恨意凛然惊得一时怔愣,心底止不住地阵阵发凉。
云景瑞轻呼一口气,看向梁婉茹,语气放缓,“如今,我已经把自己最大的秘密说与你听。婉茹,你可否也老实告诉我,你心中可还有我?”
梁婉茹心中挣扎,眼前人是她曾经的心中所往,她的少女情怀丝丝连连都缠绕在他身上……
但在不知不觉间,另一个挺拔的身影早已走进她的生命,她反抗过最终还是接纳了,也以为自己以后或许就是和这个人相伴一生了……
心中的挣扎诚实地反映在脸上,看着梁婉茹面上的踌躇,数度欲言又止,云景瑞心中满是不甘,起身伸手把梁婉茹拉进怀中,“你本该是我的!”
梁婉茹一时不知所措,忽地感觉到肩胛处有点点温热。
“景瑞……”她终是叹息着抬起手回抱住这个男人,自己终是无法完全放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