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景熙入殿时,见到的便是一众嫔妃各自静默而坐。偌大的一个宫殿,除却小荷在被医女触碰伤口时发出了轻轻的吸冷气的声音, 就听不到什么了。
在门口滞了一瞬, 云景熙的目光定在了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上:“婉茹?”
轻声却有焦灼的一唤,让梁婉茹转过了身去, 也让众人都抬头望过去,继而便一并行了稽首大礼:“陛下大安。”
“你伤到哪儿了?”云景熙一扶, 轻问道,遂是认真打量她一番,却见她似乎哪里也没伤到,神色亦是如常平静。
“臣妾……臣妾没受伤。”梁婉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望着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顿了一顿,复解释道,“是小荷受了伤……”
目光遂移向方才去禀事的那名宦官,语中有几分责备之意地道:“谁说本宫受伤了?平白让陛下担心。”
那宦官连忙跪地告罪:“陛下恕罪、怜妃娘娘恕罪。臣一时着急没说清楚……光顾着说猫儿伤了人……”
也就没再责怪他什么,云景熙免了众人的礼,瞟了小荷一眼,随口问道:“伤到哪儿了?”
“奴婢……”小荷低垂着首,手拢在袖中,一时未敢答话。
贤妃轻轻一声喟叹,走上前去径自捋起了她的衣袖。
几道殷红血痕呈与眼前,云景熙不禁一惊,又听得贤妃唏嘘道:“所幸不是伤了脸、所幸不是伤了怜妃,若不然,只怕……”便不再说下去,其中轻重众人自然明白。
一时间周遭凝滞,良久之后云景熙叹息沉然:“来人,把两只猫儿送去驯兽司去——”
“陛下。”云景熙的话刚说至一半,便被梁婉茹愕然打断。
回看她一眼,云景熙温声解释道:“若日后伤了你怎么办?送去驯兽司,亦有人会小心照料着,不会委屈了它们。”
这算是极好的结果了。
平日里,各宫养的宠物如是伤了人,拖去打死、溺死的居多,今日这尚留了一命,且有云景熙的吩咐在,驯兽司是决计不敢亏了它们什么的。
梁婉茹咬了咬唇,只喃喃说:“臣妾知道陛下是为臣妾着想,可臣妾只觉得这事……是个意外罢了,雪团啊玄平日里都和小荷、缘儿亲得很,玩玩闹闹的虽是有,却从不曾伤过人。”
说着语声微哽,又央求说,“陛下也知它们有多离不开人……”
听至此,旁人不敢插话,皇后却带着几分厉色道:“怜妃未免也太不懂事。本宫从前便说过,若是伤了人便不好了,如今已然是真伤了人,怜妃如此也太不分轻重。旁的不说,便是宫中的驯兽司里,又有哪个不是过得好好的?怜妃就非要陛下再为你松个口么?”
听似就事论事,细想之下,实是明里暗里责怪梁婉茹不识抬举。仍是没有旁人敢多言什么,惟贤妃轻笑说:“娘娘这话便过了,怜妃平日里和这两只猫儿亲近,目下舍不得也是有的。”
遂向云景熙一福,又说,“且臣妾听着,方才怜妃有一句话说得更是有理——这两只猫儿平日里玩闹归玩闹,从不曾伤过人。便是把手搁到它们面前,它们也不咬、不挠一下,今日这事……臣妾怕有旁因。”
“旁因?”云景熙微有一怔,“贤妃何意?”
贤妃便看向小荷,温柔笑说:“小荷姑娘把方才的始末再说一遍,陛下便知道了。”
莫说云景熙被贤妃这番神秘兮兮搞得愈发不明就里,连小荷也是一副不明其意的样子,只得依言说:“方才怜妃娘娘饮茶时湿了衣裙,娘娘便吩咐服侍娘娘更衣。奴婢取了那湿了的衣裙出去,想着叠上一叠方便拿回去,便铺在步辇上叠了。雪团啊玄本在步辇上睡着,不知怎的忽然就醒了,继而就如疯了一般扑了过来,奴婢躲闪不及,便伤了手……”
语至此,云景熙终是听出其中确有蹊跷。才要开口,正巧去驯兽司寻猫的宫人也回来了,手中抱着一只三花猫。
雪团和啊玄一见,立刻兴奋起来。跑过去就要和那猫玩,去被云景熙和梁婉茹不约而同地拎了起来,搂在怀里,梁婉茹轻喝了雪团一句:“好好待着。”
云景熙则回身将啊玄交给了德全,抬眼看向那猫,听得贤妃问那宦官:“可是本性温和么?”
那宦官回说:“是,臣特意问了,算是目下驯兽司里最温和的一只。”
贤妃点了点头,继而转过身去,走向那堆梁婉茹方才换下来的衣裙。
不仅是湿了,有些地方还被挠出了明显的爪印,可见是穿不得了。却没多理那衣裙,贤妃解下了宫绦上的两枚香囊,宦官见状便放下了那猫。贤妃在那猫跟前小心地伸出手去,使那两枚香囊直垂到它面前。
不过片刻,便听得那猫机警地一叫,继而伸爪子便抓向香囊。贤妃向后错着步子、一下下抻着那香囊上的挂绳,猫却不依不饶,一路直追着香囊跑,又抓又咬的,如同拼了命一般。众人愣住,就算原本听了小荷的话仍不明白什么意思的,见状也明白了。
见已差不多,宦官便上前将那猫抱开了。一时间那猫仍有些不甘心似的继续挥舞着爪子——若不是驯兽司的人平日里训练有素,这位宦官手上大概也免不了要多几道抓痕了。
贤妃将那香囊拿在手里,笑而端详说:“瞧着确是让动物癫狂的东西了,若是哪天怜妃带着这东西莫名其妙地被伤了,真是冤得很。”
说罢转过身子,看向候在一旁的医女,伸手便将那香囊递给了她:“有劳姑娘帮本宫看看,这用的是什么香,怎的有这样的奇效?”
那医女带着几分疑惑之色接过香囊,心中暗觉既能让猫如此发疯,难不成是荆芥?
凑到鼻边一嗅,那医女神色立变。神色错愕地滞了一滞,慌乱地拜了下去,惊得连声音都有些变了:“陛下,可否、可否准奴婢将这香囊拆开一验?”
云景熙听言也不禁面色一沉,便点头准了。
宫女取了剪刀来,香囊被剪开,那医女将它搁在案上,拨开其中的香料——在那各色的香料中,两颗褐色的小珠很是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