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到底是云景熙的后宫，采选到底是为云景熙选的。是以殿选那日，四人当然都是小心观察着云景熙的心思。

云景熙是确实不上心，一连三批、十五名家人子过去，竟是一个也没留。如是这样下去，她们几人作为高位嫔妃总要替他做主留人才是，总不能折腾一番又一个都不挑。

第四批入殿，却分明地见云景熙目光一动。

“姜氏留下。”家人子行完礼，梁婉茹与贤贵妃同时开了口。那姓姜的家人子面上一喜，刚要叩首谢恩，却见云景熙悠然换了个坐姿，以手支颐淡问梁婉茹：“为何？”

梁婉茹生生被问住了，思量一瞬，欠身道，“臣妾之前看她画像时便有印象，如今看着，人比画像还要标致几分。”

“呵。”云景熙一声轻笑，很是不给面子，“你当真看过那些画像吗？”

当着嫔妃和家人子的面被这么问话，梁婉茹大觉窘迫，讪讪地低头不敢再言。云景熙的目光转向那五位家人子，淡泊道：“都退下。”

又是一个也不留。

五人行大礼退出殿外，门口的宦官便准备唱名传接下来的五人入殿。梁婉茹离座一拜：“陛下恕罪，臣妾不知道——”

不知道陛下不喜欢。她的话尚未说完，便听得云景熙一笑：“起吧，无碍。”

若是梁婉茹觉得哪个家人子好，他很乐意让她留下给梁婉茹做个伴。方才那个，却是因为梁婉茹分明观察着他的神色而留的，可他神色间的变化却非因为看上了那姜氏。

只是因着这姜氏眉眼间带着些许熟悉的影子，与数月前小产的宫嫔有点相似，他才略一晃神，梁婉茹和贤贵妃却是彻彻底底的误会了。

殿选结束后，御前的宫人们都犯了嘀咕。照理来讲，看着云景熙的态度，日后对哪位新宫嫔该多些关照他们便会心中有分寸。

可今日云景熙的态度让这些惯与察言观色的人也有点犹豫要不要再劝。

一共只留了八人，三朝加起来没有哪次选得这么少。

且还是同去的几位嫔妃中一人挑了一位，最后实在数目太少不像话，云景熙才随意把最后一批中的其中三人留下，明显是凑数的。

回后宫的路上，梁婉茹难免闷闷。当着那许多人的面被驳斥，多少失了颜面。

连小荷也说：“陛下这是有心让娘娘下不来台么？殿选便这么驳了起来，日后娘娘在新宫嫔面前怎么当这一宫主位！”

“随便吧。”梁婉茹不耐地挑眉，“有没有面子，都到底还是一宫主位。”

八位新宫嫔在半个月后受封入宫。

册了才人一人、宣仪一人、肃仪一人、瑶章二人，婉华、穆华、闲华各一。均是属八十一御女的位份，其中的薄才人和顾宣仪是梁婉茹做主留下的，便也赐居在她的栾仪宫了。

入宫次日，按理是要去拜见皇后，各宫主位也均在列。八人一起行了大礼，皇后和贤贵妃分别告诫了几句，诸人便落座闲谈了。

云景熙是在半刻后到的凤仪宫。

礼罢后复又落座，一众新宫嫔皆有些羞赧，云景熙环姜四周后沉吟道：“薄才人是哪位？”

坐在梁婉茹身侧的才人薄氏一怔，立刻上前下拜：“陛下大安。”

此次册封数她位份最高，又头一个被点出来问话，余人皆静默地看着，只觉这薄氏当真占尽风头。

云景熙凝视她须臾，仿佛要把她看个透彻似的，片刻后睇向梁婉茹：“好像也没你说得那么好……”

……什么？

梁婉茹愕了一愕，众人亦是愕了一愕，便听得云景熙笑道：“偶然和婉茹聊起今届家人子的事，她一直夸你。”他的目光在梁婉茹与薄氏间一荡，笑意深了几分，“罢了，她喜欢便是。”

梁婉茹万分确定，她从来没和云景熙聊过家人子的事。这薄氏是她做主留下的不假，却未着意夸过她。

这是觉得殿选那日驳了她的面子，今日来给她找台阶下么？

梁婉茹微微颌了颌首：“日后同住一宫，才人娘子若是需要些什么，来毓秀殿知会一声便是。”

“嗯，怜妃大方。”云景熙听言随意地一点头，又笑说，“可不许仗着她大方就看上什么要什么。”

几个熟悉云景熙脾性的御前宫人听着，怎么感觉陛下在有心和怜妃娘娘讨喜？

这又哪出？

离开凤仪宫时，梁婉茹分明地觉得一众新宫嫔看她的眼神中多了敬畏。在她们眼里，她几句话就让薄氏得了最高的位子，那日殿选时云景熙驳了她留的人又算得什么？

瞥眼乍见侧后方一抹熟悉的玄色，梁婉茹平稳地回身一福：“陛下安。”

云景熙轻一点头：“嗯，回吧。”

梁婉茹便转身继续往前走，思量着新宫嫔的事，过了一会儿无意中一瞟——那一抹玄色还在。

这么跟着她是什么意思？！

梁婉茹再度转过身，垂首默问：“陛下有事？”

“不急，你先想事。”云景熙笑意温和地挑起梁婉茹一脸窘迫：“臣妾……没想事。”

云景熙“哦”了一声，挥手让旁人退开，上前几步虚虚环住她的腰，低道：“最近女红做多了吧？”

“……啊？”梁婉茹一愣，不解。

“心眼比针眼还小。”云景熙眸中满是调侃，“朕不就是在殿选的时候呛了你两句？不高兴这么多天。”

“没……”梁婉茹哑然无言。那样大庭广众地被呛，确实是不高兴的，她却没怎么表露过、更没在他面前显露过什么，这怎么看出来的？

“行了，那天是朕的不是。”云景熙轻一笑，“放心吧，过了今日，新宫嫔里断没有敢对你不敬的。”

刚才果然是有意的，梁婉茹禁不住白了他一眼。

云景熙浑然未觉地揽着她继续往前走着，心底却偷偷窃喜，总觉得最近婉茹的态度对他软化了许多。

再稍费时日，他或许也能在她心中有一席之地。

云景熙垂眸掠过身边人儿的发顶，不由苦笑，自己这真的是魔怔了，一国之君的要求也忒低了点。

所以，权当小小的报复，他过来时有新宫嫔悄悄注意着、他与梁婉茹的一举一动亦会被看到的事，他是不会告诉梁婉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