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除却要有个法子。
贤妃轻巧茶几,思忖道:“她现在必是急着除你的。为了楚家,她也不敢耽搁太久,必定见缝插针。可因为下毒的事,她又已在风头浪尖上,必不敢亲自动手。”
梁婉茹听言挑眉:“所以呢?”
“所以你说若是现在有个人跟你反了目,她不是正好拿来用么?”贤妃道。
梁婉茹便了然地笑了。
乱了阵脚的人最易被戳到软肋,楚修媛现在为了护楚家,显然没有太多时间去选帮手。
是以她们暗地里把“禁军都尉府在查朱家”的消息散了出去,加上一句“是怜妃出的主意”,便足以让楚氏来贤妃这里挑拨离间了。
贤妃在宫中有权有势、朱家又是大世家,楚氏只道是上天赐了个帮手给她,哪知道从她去试着说服贤妃那日起,就全着了二人的道。
她来费了力说服,贤妃也算心里真有了底,知道自己和梁婉茹那日的猜测并无错。当下写了东西让人送去,告诉梁婉茹:八字有一撇了。
那么她们自会来写那一捺。
“皇后是个晓得轻重的,必不会为她办这事,却免不了要给她出谋划策,好歹面子上要过得去。”那天,和贤妃“密谋”时,梁婉茹淡笑道。
果不其然,楚氏造访时的那一番话,一听就不是她自己能想得出来的。彼时贤妃只是静静听着,揣度着若是自己当真心有动摇该有怎样的反应、该说怎样的话,假戏真做,做得十分到位。
同时心里更加明白,不论楚氏要做什么,必定会把自己推在前头。她虽是想除梁婉茹,但自己这个贤妃……在她眼里肯定也是不存在最好。
拿准的,也就是这一点。
眼见楚氏给她带来的那宫女虽然目下是在梁婉茹身边服侍着,却是采择家人子时朱家送进宫的,贤妃心中冷笑,楚氏这是想把这脏水全泼在她身上。
这主意八成还是皇后出的。
却不言不语,没揭穿她半分半毫。楚氏想怎样做,她便怎样做。
另一边更与梁婉茹一同做着戏,让阖宫都以为她们当真是要斗个你死我活。
表面上,楚氏让她帮忙的事并不多,不过是借她这掌权宫嫔行了个方便,想法子弄了药进来;
暗地里,梁婉茹把楚氏查了个底掉,非常清楚她给那安排在自己身边的宫女改了典籍,做出了她从前在贤妃身边做事的假相。
到时候毒死了梁婉茹、所有矛头都指向贤妃,加之禁军都尉府本就查着朱家,即便楚氏此前也被查着……大概也能把罪名脱去大半。
只不过,这改换宫女典籍的事……
可见楚氏在宫正司也是有人脉的,不然也做不来这样的事。
**
是以目下,一切事情都照着二人的意愿一步步地走了下来,众人都以为她们反目的时候梁婉茹宫里出了事、贤妃看似心虚地出来解释,然后,当着阖宫的面,梁婉茹竟万分诚恳地在替贤妃说话。
梁婉茹方才的那一番解释最多能让众人消三分的疑,静了一静,便有人犹豫着斟酌道:“若是如怜妃娘娘所言,听着倒真不像贤妃娘娘做的了。臣妾等亦是知道贤妃娘娘的为人,只是、只是这宫女,可是确为朱家送进来的人、又恰好在贤妃娘娘宫中服侍过,如此这般……”
那人说着,声音有些低了下去,到底是呢喃着把话说完了,“若说和贤妃娘娘没关系,此事未免也太巧了。”
何况贤妃刚才那样子分明就是心虚得在掩饰什么。
梁婉茹低着头,眉头浅蹙,好像在仔仔细细地思考着什么,过了许久才抬头看向德全,问他:“德全大人,这宫女的典籍可否让本宫一阅?”
德全见云景熙点了头,便将那本册子交给了梁婉茹。梁婉茹翻了一翻,俄而一讶道:“你是两个月前才到本宫这里服侍的?”
“……是。”那宫女应道, 疑惑不明地看着她。
梁婉茹浅笑着“哦”了一声, 阖上册子缓缓伸手递给她, 笑意微凝说:“那为何这上面写着, 你是去年腊月从雪嫣宫调到的栾仪宫?”
那宫女闻言大惊, 哑了半天慌乱地掩饰道:“奴婢……奴婢记错了……”
“记错了?”梁婉茹面色一冷,“两个月前天气已渐热,你竟能和寒冬腊月记错?这般的记性, 真亏得楚修媛敢用你!”
最后一句显是嘲讽之语,楚修媛神色一滞,强自镇定着辩道:“这事跟本宫有什么关系?怜妃娘娘应是也看见了,贤妃娘娘从入殿便紧张得很,怜妃娘娘便是不疑她,也不该疑到臣妾头上!”
众人便又看向贤妃,是的,引得众人生疑的并非那宫女是朱家送来的或是在雪嫣宫中服侍过, 而是贤妃从入殿之始便紧张得一反常态, 似乎刻意掩饰着什么。
梁婉茹与皇帝也同时看向贤妃,等着她解释方才的失态。
贤妃跪了这许久未言,神色倒已恢复平静, 微微一笑, 先颌首向梁婉茹道了句:“怜妃肯信本宫便好。”遂颌首一拜,朗声向皇帝道, “陛下,臣妾与怜妃素来交好, 雪嫣宫上下都对怜妃的事十分上心。约莫半月以前,有宫人无意中提了一句,说见怜妃身边一宫女和楚修媛那边走得近。臣妾想着怜妃和修媛素来不和,便留了个心,叫人加小心盯着;又因怜妃刚在外历了些险事,臣妾怕这事再让她无端心烦便未告诉她。”
贤妃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无意地扫了楚修媛一眼,继而又道,“不日前,臣妾才知这宫女竟是朱家去年送进宫的,让人再去查典籍,宫正司却屡次推脱着不许查。宫正女官近来又是格外的忙,直至今日臣妾才得以见了女官一面,查了典籍,才见这宫女不知何时竟在雪嫣宫服侍过了。”
贤妃慢条斯理地说着,不慌不忙的口气沉沉稳稳,寻不出半点说谎的迹象。语中一顿,贤妃复又抿起些许笑意,续言道:“这边正和宫正女官细查着其中是否有不对之处,便听得宫人来禀说怜妃这里出事了。先差了人来打听,谁知竟正好和这宫女有关。臣妾心知典籍上所载是这宫女为朱家送入宫中、又在雪嫣宫侍奉过,自担心怜妃误会,故而心急了些。”
贤妃说至此,梁婉茹抬眼看向袁叙,袁叙忙揖道:“是,方才贤妃娘娘身边是有人来打听过……正乱着,臣便未来得及禀给娘娘。”
皇帝则扫了宫正黎氏一眼,这才注意到她适才是同贤妃一起进来的。
如此看来,贤妃所言倒是不假。
“都起来。”皇帝似是仍思量着始末,先叫二人起了。
梁婉茹和贤妃相互一扶,继而才搭了宫女的手各自起来。退到一旁,二人皆不动声色地瞧了楚氏一眼,见她沉静的面容细看之下有些发白,各自淡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