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睇向梁婉茹。

梁婉茹冷然与她对视着，俄而颌首道：“娘娘，臣妾不知方才出了什么事，亦是一言未发，实不知兰妃娘娘和婉仪娘子为何会觉得臣妾出言相劝。”

皇后娘娘瞟了眼她身侧的两名宫娥，其中一人亦是道：“是，娘娘，怜妃娘娘方才什么也不曾说过……甚至不曾近前……”

“怜妃。”恍若未听到那宫女的话，皇后满含笑意地踱到她面前，眉眼间全然是赞许，隐有几分体谅地道，“本宫知你避世久了不愿惹这些事，但说到底还是皇裔为重。事已至此，只好委屈怜妃照顾嘉妙仪一些时日了。”

“娘娘。”梁婉茹欠身浅笑，“臣妾从前避世与否倒是无妨，只是……臣妾对照顾别人的事委实不在行，如若嘉妙仪住去了栾仪宫有个什么闪失，臣妾也担待不起。”

“怜妃娘娘……”嘉妙仪抬起头，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微微有些浮肿的脸上挂满泪水，“不劳怜妃娘娘多操心什么，臣妾自会小心。只求怜妃娘娘许臣妾迁去……若出了什么岔子，臣妾断不会怪到娘娘身上……臣妾实在不敢再在韵宜宫……”

泪盈于睫，与那天在韵怡宫的梨花带雨何其相似。

梁婉茹冷眼瞧着她，轻一笑道：“妙仪这是发什么痴？莫要忘了，本宫可还担着意图戕害皇裔的罪名呢。”

梁婉茹只觉得, 这嘉妙仪委实蠢得可以。这计能成与否暂且不提, 她还真当皇后和兰妃在乎她的胎么？

后宫里, 别人有了孩子总是挡着自己的道的。兴许兰妃告诉她只是做唱戏把梁婉茹除掉就好——但那戏一旦开了, 就决计不是嘉妙仪能决定收手的了。只要兰妃想, 就总有法子让那孩子真的失在栾仪宫里，一石二鸟，不是更划算？

梁婉茹瞧着嘉妙仪楚楚可怜的样子, 半句话都懒得同她多说。淡淡地道了一句：“妙仪说不怪说得倒是轻巧……万一真出了事，倒也轮不到妙仪来怪了，陛下头一个不答应。说不得就要给本宫废位了。”遂是缓了口气，“娘子安心养胎吧，本宫也想过安稳日子。”

几人一时僵持不下，忽的传来一声朗笑，几人皆有一悚，各自回身行礼。云景熙全似无意般一手扶起梁婉茹，笑怪了一句：“随口就是废不废位的，你晦不晦气？”

责怪的话语却非责备的语气。犹跪着维持着行礼姿势的几人不觉微抬了头，想看看云景熙是怎样的神色。

梁婉茹垂首浅一咬唇，喃喃说：“陛下恕罪，臣妾说个理罢了。”

云景熙这才瞥了余人一眼，淡道了一声：“都起来吧。”

“谢陛下。”几人谢了恩起身，云景熙瞅了瞅泪痕满面的嘉妙仪，一笑问她：“怎么了？哭成这般？”

“臣妾……”嘉妙仪刚一出言，皇后便接了口：“陛下，嘉婉仪方才与兰妃起了些争执。妙仪怕日后都处得不睦，唯恐孩子有个什么闪失，便想请旨去栾仪宫住着。”她说着觑了梁婉茹一眼，又续言道，“臣妾正劝着怜妃呢……”

“哦。”云景熙微一点头，又问她，“皇后的意思是准了？”

“是。”皇后沉容一福，落落大方地道，“臣妾觉得还是皇裔为重。怜妃即便平日里不爱见人，也该懂这个道理。”

“是，怜妃是懂道理的。”云景熙说着笑睇上梁婉茹，见她面色一滞，又道，“若不然，早在嘉妙仪去栾仪宫挑事的时候就来禀给朕了。”

几人俱是一愕。

“纵说皇裔为重，怜妃为这孩子，也忍了妙仪够多了。”云景熙淡漠地瞧着嘉婉仪，语气中难辨喜怒，“不过你既然和兰妃处不来，朕也不强逼你留在韵宜宫。”

嘉妙仪听得一栗，直觉告诉她绝非好事。

看云景熙面色沉沉又不敢开口，只见云景熙沉吟了须臾，才又道：“张氏去了后，从前的霁颜宫就空下了吧？”

嘉婉仪心下惊住。德全低应了一句：“是，霁颜宫里现在没别人住着。”

“那就住去霁颜宫吧。”云景熙轻松道，“反正怜妃不爱见人，你住去栾仪宫也不能指望着她照顾你，有没有这个主位都差不多。朕多差些宫人去，你好好安胎。”

听似关切，却是不容分说的漠然口吻。

嘉妙仪慌了，张氏在霁颜宫被废位发落，如今在后宫霁颜宫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谁都清楚。

梁婉茹冷眼瞧着她，没有分毫说情的意思。她觉得嘉妙仪腹中有着孩子却不得晋位、甚至遭云景熙厌恶很可怜是一回事，不想给自己平添麻烦是另一回事。

更何况……这位妙仪娘子也实在是自作自受。

兰妃亦是冷眼旁观着一言不发。她是想和嘉妙仪联手除了梁婉茹这个宿敌，但本也没想留下嘉妙仪的孩子。如今既然动不了梁婉茹，寻寻嘉妙仪的晦气也是好的。

再者，退一万步讲，嘉妙仪也不值得她此时上前说情开罪云景熙。

云景熙却忽地将视线转向了她：“兰妃。”

“……陛下。”兰妃略微僵了一瞬才醒过神，颌首一福，“臣妾在。”

“倒是头一次听说你和随居宫嫔翻脸。”云景熙含笑端详着她，分明有几分玩味之意。兰妃心中微惊，维持着平静道：“陛下恕罪……臣妾只是一时气急……”

“这一宫主位你如是做不好，朕可以换人。”云景熙平静道。

“……陛下恕罪！”兰妃缓了好一阵终于反应过来，霎时面显惶色，忙不迭地跪倒下拜，身子在夜晚的寒风中有些发颤，“臣妾不敢了……妙仪不必迁去霁颜宫，臣妾自会好好照顾她……必保她平安生产……”

“不必了。”云景熙冷声一笑，“妙仪还是迁去霁颜宫吧，她安生你也清净。免得争执得大了，闹得别的宫也不得安宁。”

自是指梁婉茹的栾仪宫了。

兰妃只觉云景熙的口气冷到彻骨，不敢再言地跪伏在地，听他又道：“传旨下去，楚氏位降修媛，禁足两个月以示惩戒。”后一句话更显狠厉，显是对她说的，“朕希望没有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