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婉茹宫中随居的二人都和梁婉茹很是合得来。虽是和梁婉茹的位份相距甚远, 三人相处倒也随意。

按理新宫嫔入宫后三日便可受诏前往大正宫侍驾, 头一个受诏的就是薄才人。位份最高也最受重视, 本该如此。

翌日晨省后回宫, 薄氏到毓秀殿向梁婉茹问安, 梁婉茹自是备了厚礼相贺，可薄氏的神色总有些别别扭扭。梁婉茹道她是不好意思也未多问，搁下此事不提。

这日晚，云景熙再往栾仪宫去的时候，就连御前随行的宫人都以为是要去薄才人的淑哲斋，云景熙却是连个弯都没拐地就径直进了毓秀殿。

“陛下大安。”梁婉茹如常一拜，云景熙如常一扶，与她柔荑一触却皱了眉：“手这么凉？”端详她片刻又道，“怎么了？”

“没事……。”梁婉茹抿了抿唇，目光却是闪躲。

云景熙微微蹙眉，沉吟片刻，岔开话题，“今日御膳司上了道新的高点，想着你喜欢，便给你带了过来。”说着挥手让身后宦官把糕点呈上。

雪白的细瓷小盘，上面摆放着八块黄澄澄的糕点。

梁婉茹陪着云景熙落坐，夹起一块放入嘴中，软糯甘甜，一口咬下去，还有微微的酸和苦，却是回味无穷。

“这道点心原本是以糯米、酸果再混以白糖等多种调料制成，后来御膳司在动手时，突发奇想，加了一点用银杏水泡过的薏米，夹在最里面，所以咬到最后会有一丝苦涩。”德全立在身后给梁婉茹讲解这到点心的做法。

云景熙也尝了一个，微笑道，“这点心做得精巧，原来的名字确略显粗鄙，不若婉茹给它另起一个名字？”

“臣妾给它取名‘千里婵娟’，陛下觉得如何？”梁婉茹搁下银箸，稍作沉吟，道出一个在品尝的时候就浮现的名字。

“‘千里婵娟’？”云景熙挑眉，问道，“有什么说法么？”

梁婉茹道：“陛下看这糕点，圆圆黄黄的，难道不像中秋之夜的月亮么？”声音带上一丝怅惘，“中秋之夜，该是合家团圆的日子，然而总有人天涯分散，难得相聚。所以，这糕点有甜，有酸，还有苦。五味俱全，正是众生之态。”

“你是想家了？”他握住她的手。

“恩。”她颔首，“今日午后小憩的时候梦回幼时，一时有点感慨。”

他看着她微蹙的眉头，脑中闪过一句“轻颦双黛螺”，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别难过了，朕不是给了你特许可以每月回家看看么？或是可以宣梁夫人进宫来陪陪你。”

她下意识挣动一下，又顺从地趴在他胸口，语声低幽，“但从也比不上在闺中时可以与母亲日日相伴。”

他听出她话语中的悲切，心底也是一阵难过。但同时也庆幸，梁婉茹只是思念家人，而不是那个被他困在皇寺中的人。

“今晚，朕可以……”云景熙小心翼翼地打量梁婉茹，清了清喉以期压住心中的忐忑。“朕可以在毓秀殿留宿吗？”

梁婉茹猛地抬头看向他，眸中带着惊慌和无措。

“婉茹，朕……我、我只是想抱着你睡。绝不会有逾距的行为。”即使是天子，在真心喜欢的人面前也还是会像个毛头小子。

梁婉茹垂眸，轻咬下唇，“陛下，我……还没准备好……”

良久，云景熙松开环住她的双臂，低声说，“朕明白了。时候也不早了，朕不扰你了。你安置吧。”

他略显黯然的脸色梁婉茹自是看到了，一时心有些不忍。

“臣妾也没有这么早就安置的习惯，不若，臣妾陪陛下下棋？”

“不必了。朕还有奏折要批阅，这便回去了。晚风到底寒凉，你衣着担保，便不必外送了。”云景熙抬脚便离开了内殿。

梁婉茹只好福身恭送，许是月事的缘故，她近两日确实有些嗜睡。目送云景熙离开后，便吩咐下去安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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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殿，云景熙带着奏折去而复返，虽不能共眠，但只要是待着她在的地方，他也便能得到些许满足。

正批着奏折，却被寝殿传来的这一唤惊住，云景熙不觉间与德全相视一望，德全即刻揖道：“臣去看看。”

“不。”云景熙放下手中的那本册子一叹，“朕自己去。”

入殿，就见梁婉茹蜷缩在榻上坐着，眼中毫无神采。两个宫女有着几分怯意地在旁劝着她也不理不睬。

云景熙挥手命二人退下，径自坐到了榻边，温言道：“怎么了？小荷和缘儿现在大概歇下了，朕差人去叫一声？”

明明是温和的口气，却让她觉得字字锥心。

一阵瑟索，梁婉茹张惶地抬起头，满眼疑惑不解：“云景熙？你怎么在……”

云景熙一怔，想起自己是去而复返，略有些局促，遂笑而解释道：“朕……朕没想扰你，只是在外殿看了看折子……你不舒服？”

看折子？

梁婉茹头中发懵，迷惑地环视四周之后，似是有几分不可置信般地道：“这是……皇宫？”

云景熙被她飘忽的口气弄得浑身一悚，定睛看了她须臾才确信她确实问了那句话，点头应道：“是皇宫，你怎么了？”

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梁婉茹一阵头痛，只依稀记得自己睡了一阵子，一直在做梦，一个又一个的梦。但再往前发生了什么……她似乎记不得了？

她惶惑地望着眼前的帝王，带着犹豫地问说，“陛下……景瑞呢？”

“……”

云景熙眉头紧蹙，全然不知她这是怎么了。

怎么这么一会，一觉醒来竟是……

“去传御医来。”云景熙发了话，候在外面的宫人立刻领命而去。梁婉茹怔了一怔，贝齿一下下在下唇上划着，心中竭力地回忆自己现下的情况。

却是想不起来。她身子蜷得更紧了，云景熙看着她的惊慌失措，他更加无措。

“婉茹？”犹豫须臾，他试着伸出了手，抚上她的额头。

她好像是碰了什么碰不得的东西一般蓦地一躲，慌乱中不知是怎样的一闪念，竟同时伸手一挡，继而便未经思索地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