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家的琴,可有如此功用?”
良久,欣儿将地上的琴径自扶起,傲然临风的询问刚才问了那问题的公子。
那公子,良久似乎才能让自己有所动作,步出人群,深深拜倒,曰;“琴乃上乘之琴,曲乃千古之风,人,乃绝色之品。”
“嗛!”
辛儿嗤笑。
“合着将我与这死物混为一谈啦?告诉你,在我的认识里,从来只有人能成就传奇,还没有哪个传奇能够成就得了谁的,不要动不动便以估价货物的眼光来看我,我很不喜欢,下一次,我不确定会不会,一针让你这双惹我厌的眼睛,永远的闭上。”
眼看又要祸起萧墙,易幼飏李英忙上前,一个挡在欣儿面前,一个在后面扯住心气儿又要压不住的辛儿,安抚。
“欣儿!我们如今落难铜川,少说,慎言。”
易幼飏对那位公子一拜道。
“兄台莫怪,小弟年幼冲动,绝无恶意;是小弟不懂事,和弟弟闹了别扭才惹他如此火爆脾气,蔓延到公子身上,请多见谅。”
公子也似乎没记在心上,抬手道。
“无妨!是在下忘形,轻浮了;令弟既已证明,这萧氏琴行之琴远胜于其他琴行之上,在下此次铜川之行,自是非萧氏琴行之琴不取;也是作为赔偿,今日令弟所用之琴,在下全要了。”
辛儿冷笑。
“哦?既然公子有心赔偿,不知公子出多少金来买这四把琴?”
金?
看来这小公子气的可真不轻,他刚出口,这上来就是一口牙!
笑!
“一千金,如何?”
周围一阵唏嘘,倒抽冷气声。
如此阔气,可见他也定非与身上所穿寻常富家公子衣料成对比,人群中的安西显然也注意上他了,只是这人演技着实厉害,当时多少明着暗着的眼睛,竟都没看出来,这是海上新崛起的航路巨商领袖,人称最风雅的海龙王的慕蔺云山。
李英也感觉到一个不太舒服的目光,四下张望,却在迎头时对上对面小楼窗上,唇角蕴含春风的如玉之人,笑意深深的看着她,骨节莹玉的食指置于唇前,轻轻对她摇头,硬是让她惊骇的目光生生的低头,强作什么都不知道。
慕蔺云山的价格,却不是欣儿最满意的,冷道。
“一把一千金!”
“辛儿!”
萧禾颤抖了,好像有人抽噎着倒下了。
慕蔺云山的笑意不减。
“小公子刚才不是说半价酬宾吗?”
辛儿丝毫不让。
“半价是半价,给你的不是半价,不禁不是半价,还是其他琴价的三倍,其中还有你的诚意价格;你这四把琴,每个都是我从琴行里精挑细选出来的,放心,也让你值这个价,买回去送人做收藏,十年百年后、定不会让你比今日买琴的价格底一分卖出。”
看过他身上下,欣儿又说。
“或者你其实没带那么多钱?这个价格无法承担?”
海龙王笑起。
“哈哈哈哈哈!你这孩子当真有意思,好,单看在你这个人上,我今天就算知你是激将法,也上你这个当了,琴给我包好,此乃东海夜明珠,应值你一半琴钱,稍等数个时辰,有家奴送来省下金额,再取琴立约。”
他爽快的摘下自己腰间的银灰蛟龙荷包,丢给她,辛儿接过,毫不迟疑的打开荷包口袋,掏出里面一颗鸡蛋大小的明晃珠子,嗅嗅,握握,又捏起,对着太阳照了照。
在牵动着所有人目光的审视中,她眯着眼睛看着在阳光下光彩生辉的乳白神珠,淡淡道。
“想什么来什么,我正却一味东海之珠的药材呢!你就送来了,还真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谁苦心安排的一出戏,不过……这只珠子我要了,最迟明日,带省下的钱来取琴。”
说着还用手背拍拍一遍完全呆愣的萧禾道。
“金灿灿的元宝归你,不反对吧?”
“啊?是……不……不对……小生……”
下方,那海龙王已经拱手拜道。
“那在下就等家奴,抱得名琴归了,现行告辞!”
“不送!”
人走后,欣儿拍着萧禾指导道。
“瞧吧!人家根本不用你替着省钱,缺的就是烧钱的快感。”
颠颠珠子,直接收入自己囊中,萧禾急的头上都是汗了,她转身朝里走,似乎也不管外面了,萧禾调解了很久才大声出口。
“这样挣钱太疯狂,小生福薄,承受不起。”
欣儿脚步停下,头扭回来,眼里全是无力的漠然,告诉他。
“没有谁的命是本该就吃苦受累的,你愿意让云姨跟着你继续受苦那是你的事,我却也有我的不能容忍之处,对你的不能容忍,便是让你无法认清你现在的处境;你再这么隐忍下去,怕是不只让云姨吃苦受累那么简单,那时你还能有个未婚妻推出去挡灾?还有多少力量能保护你体弱的母亲?人无廉耻,不配为人!从现在起,拿出你所有的武器,谁敢窥视你所保护的人,挖了他们的眼睛;谁敢动你勤苦得来的银子,砍了他的双手,你是男人,你所重视的人唯一的依靠,你若也没有保护他们的能力,那她们也只能说,活该任人鱼肉。”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刚才她在场中,还是听到了那些闲言碎语。
萧禾讥笑。
是呀!对乐理如此敏感之人,听力自然是极好的,他能听到的风声,她又如何听不到?在他们的眼里,此刻的他,与铜川人无异,是个连家都保护不了,要靠买妻才能求安的懦弱之人吧?
“呵!老子听到了什么?竟然有人敢公然教唆一届平民,挖侯爷的眼睛砍小侯爷的双手?活腻崴了吧?”
这个尖细的声音一出,好多人如避蛇蝎的迅速退的远远的,辛儿偏头,看着这个尖嘴猴腮揪着山羊胡的华服中年枯瘦男人,他身边跟了数十个统一蓝衣短衫的家丁,显然他便是这些家丁的头目,在富家里面,算个管家丁的小管事吧?
可那猥琐阴毒的目光却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显然,这人作恶,也非一朝半夕的了。
“呦!原来畜生当真是能听懂人话的呀?瞧这衷心的,这还不清楚铜川城谁这么没骨气没廉耻,窥伺人家娘亲美色又见不得人家娇妻富贵呢!这家犬已经迫不及待,将帽子套到自家主人头上了,果然是好犬,知道就是拉屎,也要拉倒自家主人的头上做肥料。”
“哈哈哈哈哈……”
市集上轰然大笑,那个小管事脸色蜡黄乎白,他身边的家丁都急了,挥舞着双手镇压着笑声。
“笑!笑什么笑!闭嘴!在笑把你舌头割掉。”
那个尖嘴猴腮的管事颠颠右手上的袖子,阔步上前,直逼欣儿,易幼飏笛子横陈,正欲动手,已经有一人比他更快的阻拦在他前面,将那小管事推退数步。
是萧禾,这是他们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脸漏怒色。
“你们又来做什么?萧家还有什么可让你们惦记的,我不是说过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吗?这才几天?长侯府的人当真说话当放屁,一点信用都没有的吗?”
小管事颇为意外的看着大发雷霆的他,半响嘲讽的回神。
“呵!今天铜川当真要下红雨了,小绵羊竟然也发起神威了?”
说罢,看回怒的脸色都变得僵硬的萧禾,阴冷道。
“告诉你萧公子,别忘了你娘还活着呢!只要你那个过分美丽的娘不死,长侯府的老侯爷小侯爷可时常惦记着呢!你还跟大爷我在这里发你的少爷威风?不是大爷我在老侯爷小侯爷身边,时常给他们分散着注意力,你当你娘还能为你那死去的爹守孝至今吗?别给个脸就当自己是那么回事,你已经不是当年的萧家大少爷了,如今能和自己的娘活条命就已经算是不错了,你听说过没了翅膀的凤凰,能再做百鸟之王的道理吗?”
他将萧禾拨开,意外的是,还没容他再上前,萧禾又固执的挡在他面前,神色前所未有的坚定果决,压抑道。
“以前的事,我可以不说,不计较,但今日在我琴行门前,是我挚友帮我重振萧氏琴行的大日子,今日进这琴行大门的人非卖琴人不允进入,你今日若在这门前闹事,我就算倾尽所剩所有的资产,也定要入长安问一问大唐天子,他所定的律法封的侯爷,究竟是不是专门来强抢妻女,欺霸百姓的无耻恶徒,肖某说到做到,不会如长侯府人一般,视誓言承若为玩物,翻脸转身便不知。”
小管事有些意外的上下打量他一番,冷笑。
“呵!合着大爷说这么多是白说啦?好!今天老子就当着你的面,将你这小公子挚友绑回去给我家少爷取乐了,看你的骨气能赢得过长侯府的棍子!一个靠送上自己的女人才能够苟活的懦夫,今天竟然给老子在这逞英雄来了,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来人,将这嘴里不干净的野小子绑了,敢再口出狂言先将他那一口厉牙敲掉,少爷喜欢嫩口的,其他的日后再说。”
“是!”
那些家丁蠢蠢欲动,萧禾被小管事推在地上,见这又要癫狂起来的架势,不禁急了,急说。
“他们只是路径铜川的游人过客,刚才的技艺你也看到了,绝非寻常人家的孩子,你今日若在这里绑了其中一人,难保他日不会招来灭顶之灾,到时别说你在长侯府的前程后路,就是逃到天涯海角,定也难逃脱!”
他的劝解在小管事耳里成了笑话。
“哈哈哈!我倒要看看这些小杂碎究竟有多麽高贵的身份,贵能贵的过皇上亲封的武长候府。”
说吧催促那些给萧禾的话震慑的有些犹豫的家丁。
“不要听他胡说!新得的舞月心机如簧,设了个局让少爷至今不能亲女色近她身,早已经憋的心急火燎了,这个时候将这小子带回去给少爷解了馋,自然少不得你们的好处,你们宁愿恐惧一个未来不确定的危险,也不要就在眼前的富贵吗?别忘了,你们的卖身契都还在长侯府呢!为奴不为家住尽力谋划福利,你们连一个奴才都不能算了。”
“是!福管事!”
“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的狂笑,又让扬起棍子的众家丁顿挫不前了,小生张狂,是辛儿摇摇晃晃的,从琴行门前的阶梯上下来。
“从来都只听说‘富贵险中求’,今天到时第一次见识到,有人将这个真理,贯彻的如此淋漓尽致呢!”
“辛儿!”
李英忧心的看着她经过自己,想上前劝阻被一只手抓住,看去,易幼飏对她轻轻摇头。
出门这些天,他见的或许不是人世中最险恶的一面,可是这几天的经历也着实让他认识到一点,辛儿采取极辣的手段对人对事,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起码,对付这些人,多少比君子之道有用的多。
步下来,在小管事面前,她轻轻道。
“你信不信,你所憧憬的武长候府,在一些人眼里,也不过一只小小的蝼蚁之穴而已,移了也就移了,除了里面的寄生虫,和自以为很强大的无知蝼蚁,对任何人,也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等你受了我家少爷的恩宠,再来跟我谈论这些大道理吧!也许那个时候,你就该感谢老子都来不及呢!”
辛儿也是笑意盈盈。
“那也得看你们有没有那个能力,将我请进无长侯府呀?”
“绑了他!”
这次棍子没有再迟疑,全数往辛儿的身子上招呼去,辛儿伸手一抓,直接将要撤离危险圈的小管事挡在了身前,直冲最密集的棍棒一点丢去。
“哇啊啊!”
家丁的棒子压根没能落到她的身上,将集中点最多的那些当掉,几个转身间,指上的金线飞驶,已经控制住四根棒子,牵动间,棍子连人,已经全部落到那个,趴在倒成一摊的家丁身上棍子上的小管事身上了。
“眼都往那长呢!打他!”
推开身上的家丁,小管事气红了双眼,骂完人,抽起一边多折的小童手中抱着的琴就朝辛儿砸去,小童疾呼。
“哎!那琴不能砸!”
“辛儿……”
琴身厚重,力道十足,直直朝辛儿迎头砸去,这场捞金变故,眼看要演变成流血事件,甚至,更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