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太勉强了吗?”
黄昏的大漠果然是浩瀚震慑人心的,鸣沙山也好,月牙泉也好,都美的不像话。
可她此刻的精神让他丝毫无法专注面前的美景,两人共乘一骑他将身前的她身上的雪绒披风又为她裹紧几分后,手贴在她脑门上,感觉有几分不正常的灼烫,不禁开始后悔今天拖她出来接触人气儿了。
他知此刻让她陪他游山玩水是勉强她的,先不说如今她眼睛不方便,就是身体也轻易受不得这大漠烈风的,可与她整日在窝里不是研究药物,便是漫无边际的出神发呆,再不然就是没日没夜的沉睡相比,他还是希望她多出来走走的。
与那样死气沉沉似乎任由过往将自己淹没的辛儿相比,他宁愿她辛苦一点,而如今她当真如此难受了,这心里,更是如火烧油煎一般难受。
辛儿将他的手从脑袋上拨了下来,精神不济的软了声音道。
“无妨的,最近天气进入严寒气节,我这身体时常发烧反复都正常了,难得出来一次,别坏了兴致。”
“你呀!这性子即便是经历过什么都不会改变,永远将别人的心情放在第一位。”
她轻笑。
“那也得看谁呀?若是真想将我置于死地之人,或者与我无关的陌生人,我管他们什么想法呢!”
看她脸色已经暴漏她真实情况,还要勉强支撑的小脸,太子殿下眼睛里满是心疼与愧意,这些即便她看不到也是能轻易感觉得到的,话说这太子殿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点也吧隐藏自己的心思的?
是从和那个人那场公然对阵吗?也不像呀?那最多是他一时不忿的冲动吧?
可……从何时开始来着?
自从二月节后她过的晕晕乎乎,甚至这人何时来到她身边的都已经忘记了,记忆中这长久时间,似乎,是从未离开过?
马儿沿着美丽的月牙泉边缘慢慢的度着步,她率先问起后面的他。
“小李子,你好像很久没有回朝了吧?身为东宫太子,这样长久驻留边关成吗?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个太子,是被发配到这里的;年关将至,宫中其实有很多需要你这个太子来主持的事宜吧?”
“辛儿是在赶我吗?”
声音里没有任何责备之态,辛儿却还是叹息了。
长安那边送过来的情报,她即便如今有心无力,也是能够知晓他此刻的境况不容乐观的,而他之所以会留在这里的心思她自然也是懂的,只是懂归懂,一些事,是不是懂得,就能给以相应的回报的。
“你也该认清了,即便如今我们自身可以不管那些过往和预言,你我的身份也势必不会让我们有什么结果的,何况我如今心已容不下他人,你再守下去也是枉然,我感激你至今为我所做的一切,也感激你有这份心意,可感激终归感激,我也不认为,因为感激而接受你,就是对你最好的回报。”
拦在她手臂上的力道紧了几分,她知,即便他有心理准备,还是有些失望了。
“我可以不要你的回报,你只要来到我身边即可。”
辛儿苦笑,摇头。
“人都是贪心的,曾经我也有你这样的想法,可每当看到那个家伙,莫名其妙的带着一个女人到我面前,还要我为他善后,这心里,就像火烧火燎的难受委屈,可他自己,当真什么也不知。”
“我可不是他。”
他这孩子气的辩驳让她好笑,轻摇了下头,继而继续道。
“没有人是能永远容许心爱的人心里装着另一个人的,若真无法得到相应的回报,这个心爱的人,迟早成为我们心上最不能触动的痛,我不想我们之间走到那一地步,这一生,我们只能是江湖情意,红颜蓝颜。”
他没有再说话,应该所本来想要表达的,给她率先说了,自己这心意,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回去吧!那里才是你的天地,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不要为没有结局的【可能】毁之一尽了,这边关虽好,到底没有在塞外长久驻留的储君君王,你纵然是他最看好的太子,人的忍耐,却都是有限度的。”
环着她身体,在她身前握着马绳的手紧了紧,太子殿下依然不肯就此放弃,问她。
“辛儿,那你也如实告诉我,这一年的相伴,当真抵不过他几日的好吗?”
辛儿无奈,终究这个人长多大,都还是以前那副不撞南墙不死心的性子,一些东西,他们倒是真的活到老都改不掉的,这便是本性吧?
“如果男女之间的感情,当真是可以以时间和先来后到为起点的话,这世间,就没有那么多错过的痴男怨女了。”
“可他如今已经死了。”
他终究再难控制情绪,勒住马绳,携着她一起迈腿下了马,将她的身子回转过来,紧紧扣住她削薄的双肩,强迫她接受这样的事实。
“辛儿,你难不成要为了一个永远不可能再回来的人,这样消沉到死去?你知道这一年来我陪着你看着你,心里是什么滋味?你宁愿相信他或者,为了等他回来不顾副作用的医治自己的身体,这若是你活下去的动力,也就罢了,可你将自己折磨成如今这样子,你就认为我就是可以放心的?现在的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辛儿,纵然你依然不愿接受我也好,起码你要让我看到以前的辛儿,才能安心的吧?”
她勉强的笑起,像是在说一件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苍凉的让人心悸。
“可我们,都是回不到过去的呀?”
肩上的力道又重上几分,太子殿下最见不得她这样了悟生机的样子,声音冷了下来,带着决然。
“那就开始新的生活,即便刀山火海也好,不要让自己驻足原地,可能你是觉得我是在趁人之危,但是辛儿……与其放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宁愿拖着你回去面对那些,可能将我一辈子压的抬不了头的困境;强迫也好,私心也好,你只管在我身边,你没信心面对以后的一切,我来给你;你无法爱人,我来爱你;你想让自己沉没,我便拖着你在阳光下活着;痛也好,伤也罢,这一次,我不放手了;你,可懂?”
辛儿的笑意变成了苦笑,纵然清楚这可能是他最后的极限,可依然没打算真任由他将自己脱离这里的意思。
“你似乎忘了,我并没有放弃他,我说他没死就是没死,你们谁都可以不相信我,但无权干涉我的任何决定。”
肩上的手松了下来,却没离开,听着他的心跳,鼻尖一如他之前距离,来自他身上的独特馨香,无一不在告诉她,他还在那里,而且从他身上传来的冰凉气息也让她很清楚,这人今天,是当真打算用强硬手段了。
她看不到的是,面前这人歪着脑袋看她镇定如山,随着年纪越长,容颜也越发倾城的脸蛋,眼睛里,依然是宠溺非常,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现在多了份,是在看已经属于自己的小女人的宠溺,十分具有侵略性。
“辛儿,你还是不知,一个男人被心爱的女人逼到绝处,是不在乎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得到这个答案的,我如今和你说,是私心想听你的真心应允,但你若不应允,其实结果没多大区别。”
辛儿唇角的那抹笑,也逐渐淡化,添了些凉意,多了些轻慢,脑袋缩在风帽下,在大团大团雪绒的包裹下,人感觉小小的,强硬的气势,却丝毫不敢让人所轻视。
“你是当我是你东宫里的那些女人了吗?”
“辛儿。”
他的双手隔着绒帽捧住她的小脸,满是疼惜的温声道出。
“你很清楚你不是她们,所以我才愿意等这么久来让你同意,可,人的时间也是有限的,起码我不想你将自己的时间用在这些无谓的等待上。”
辛儿这次再没有向他妥协,或者婉转拒绝,两手一把将他的手拂开,丝毫不为他的【好意】所感动。
转身向着湖边慢走了两步,态度依然强硬。
“我的时间,用在什么地方是我的自由,太子殿下真心不用以此为由,来胁迫他人;话,说明白了,太子殿下真要我们走到那一步,辛儿也不介意和殿下之间,分个清清楚楚。”
微微转身,纵然眼睛因为失明毫无焦距,她还是以正面,在此刻来面对他。
“人存于世,相逢难得,不到那一步,辛儿是怎么也不愿舍弃这份【缘分】的;人活于世,却是有可让,有不可让的,如殿下心中不可动摇的信念,辛儿亦有辛儿的坚持;在这上面若无法达成共识,抱歉,这份缘分,当真不可再继续了;也请殿下三思,毕竟在此刻为自己添加敌人,确实不是明智之举;殿下之资,发扬贞观盛世,按黎民,震四海,成就自不会比如今祖上任何一代功绩逊色,本不该受儿女情长的牵绊,既也知辛儿心意,何必再多做强求?”
太子摇头,脸色染上苦涩,一如曾经不在她面前掩自己的心情一般。
“你当真宁愿与我走入如此地步,也不愿和我一起?”
辛儿对他微微颔首,双手恭敬拜下,那是女子的请求,也是作为臣子的忠告。
“辛儿心意已决,请殿下成全。”
殿下伸手,握住她结在一起拜下的双手,十分愤然的压抑着问。
“我成全辛儿的心意,我这心意,谁来成全?”
手上那只手力道极重。
她清楚,这人此刻是恨到骨子里了。
恨她铁石心肠,恨自身命运不济,恨这天意弄人。
无妨,她这话既已说出,自然也是不怕他恨的,如果能就此打消他的念头,如果他们两人可以就此桥归桥路归路,可以走向自己的正途的话……
未尝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