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败公主,尤其还是阿撒儿这样身份敏感,在皇室吃力不讨好的公主,他是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怎样没让如今的西域王治同她的罪的。
隐约只记得在西域边境的城池停留了小半月,将他的伤势稳定住的同时阿撒儿自己的伤势也稳定了一下,便被催着,急急回朝。
他也不知阿撒儿究竟是怎么和西域王交待他的存在的,再次有意识的时候他已经在西域王城的地牢里,听看守他的牢头交流间是这样的。
之后,一个月,阿撒儿似乎也没时间搭理他,想必她在这一个月里也没好过,不然再出现在已经病的将死的他面前,也不至于那般气急败坏,虽然她如今已经连走路都是要让人抬着銮驾了。
“竟然还没死?这蟑螂命还真够顽强的。”
她驾前耳朵老头恭敬回禀。
“公主,也差不多了,只差最后一口气了,这些天,都没见动弹了。”
这个女人似乎还不想让他死,亦或者还没折磨够他,纵然不服,还是道。
“哼!他现在可还不能死,不然本公主这口气找谁找回来去?咳咳!治!给他找最好的医者,怎样要将他小命保住再说。”
他好像被拉出了那个阴暗潮湿的地牢,只是被送到哪里去他已然无意识了,唯一能够想的是【怎么还没死?】
明明伤成这样,若是在辛儿身边,早不知叫的多惨去了,如今随知叫也没用,却也真心一点力气都没了,重伤没有经过好好长久医治,又身处这样的地牢环境,早不知伤上加病重了几重,这样的烂命,竟然还在活着?
可活着也有活着的好处,起码他还能确定,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回去,还能有机会见到这一个月来,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不知昏沉了多久,再次睁开眼已经不是地牢的阴暗潮湿,貌似是一处西域别宫的房间,处处透着西域风域的特色设施,一缕的白色流沙金樽琉璃器具,好像还是个不错的贵族待遇房间?
是真的怕他死了,阿撒儿竟然让他在别宫里治疗?这里这样的规格,应该是别宫的装置吧?毕竟这一代的西域王室奢侈,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了,一般贵族,还真难达到这种程度。
此刻躺着的是一张洁净雪白玉雕床,却一点没有辛儿在龙潭镇可谓简陋的木床搭建的束缚,奢侈过度也是一种罪,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西域的民众明明给这位公主连年的征战消耗的苦不堪言来着……
不过话说回来,她已经以他的死打击到他最大的敌人了,让雍正轩不得不相信他的死亡,来达到诛心的目的,那留着他还有什么目的?
对了!如果雍正轩都被那具尸体骗到的话,她会不会被骗到?她的眼睛还看不到,身体也没痊愈,现在他“阵亡”的消息,想必已经传遍铁甲军了,她……那么脆弱的她,怎么办?她……又会相信吗?
不……
如果是辛儿的话,一定不会那么容易被骗的,她可是有就是雍正轩都不知的本事的,她那么了解他,怎会被一具假尸体给欺骗到?
“辛儿……辛儿……”
想到这个,也顾不得阿撒儿的目的,身子没撑起来,翻身就下床,脚沾地他整个身子也都扑在地上,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身上已经被包成木乃伊样子,没有一块好的,宽大的衣衫下,有些还有刚刚冒出血的伤口。
该死,现在竟然还没好?
僵硬的身骨明明让他清楚的意识到,整个身体躺了很长很长时间的。
“公子!不可!”
一个年纪不大的西域少女见他没有在床上反而扑在地上,还想起来的样子,忙将手中的银托盘放在旁边的地上,飞快小步过来,将他扶起,重新回到床上。
少女年纪不过十一二岁,还是个孩子,长的可爱,一口西域话有点小别扭,像是他在刚学会西域汉人口中听到的口音,勉强能够辨识的出,看衣饰,像是侍女,而她颈子上印着的99编号刺青,让他意识到,这孩子估计是奴隶出身,被卖的孩子,或者俘虏过来的别族的人,恐怕也不是纯正的西域人,精灵大眼中没有任何掺杂颜色,倒真的只是个孩子了。
“公子伤的很重,公主让阿耶先生他们治了很久,用了很多珍贵的药材才救回来的,身上的伤口有些感染了,很不容易愈合,还得修养一阵子才行。”
他眼睛低垂间,扫过偌大室内一眼,果然除了这小婢之外无一人,明处上是如此,就是不知暗处,阿撒儿有没有防着他这个让她吃尽苦头的大唐小将?亦或者,都在外面?
“你所说的公主,是阿撒儿吗?”
他以汉人语言问着这个小婢,小婢听他出声,抬头看过来,清明的眼睛里却满是懵懂,显然他是听到他的话,却不解是何意思的,果然,不是汉人地界来的孩子,与汉人,也不曾接触过。
他叹了一声,又以西域话问这个小婢。
“这里是哪里?”
小婢这回听懂了,惊喜的张口还没来得急说话,从大开的门那里以及传来一个嚣张的声音。
“打听的那么清楚做什么?你该不是觉得,当初雍正轩都没能从我手里救下你,你如今身在我的宫邸,就能插翅飞走了吧?”
这个声音,不用回头他就已经知道是来自谁了,小婢听到这个声音,也脸色大变,随即头垂的低低的,退到一边,稳稳的跪着,如同一个张灯的雕像,只是此刻,她手里没有灯,可西域王室对奴隶的压迫,还是让他稍稍吃了一惊,虽然他在之前父亲逼他接触商道时,已经对各国的皇室状况有了最基础的了解。
他稳稳的坐在玉床上,反倒动也不动,对她的问题也置之不理,反问那个今天精神貌似不错,却依然给人抬进来的銮驾上,已然一身公主行头的女人。
“你要的目的,此刻估计都已经达到了,还在我身上废这些气力,是还能在我身上得到什么好处不成?”
他的声音虽然黯哑很多,好在比当时在马车上急奔时能发出的声音大一些了,想必在地牢重伤发烧时将嗓子也烧损了,他就算能恢复,估计也恢复不到最初的清亮爽利了。
果然,人都会改变了,而经历过战争洗礼的人更是会变的,变成什么样子只要还活着,其实他是不太在意的,唯一疑虑的是,有朝一日,再回到大唐,再回到她面前,她可能接受,如今的他?
辛儿……
就算了为了你,这里,再怎么难,也是要逃出去的,等着我,再等等……
“你【死了】,自然有你死了的用处,你如今还【活着】,自然就有你活着的用处。”
阿撒儿摆摆手指,身后的侍女捧着一份类似文书之类的碟文,到他面前,他疑惑间拿起来展开看,果然,是西域皇室的文书,似乎是从大唐境内的西域探子那传来的消息,上面还涉及长安方面,更多的却是关于他的消息。
“铁甲军抵御西域军侵扰,关内外唐域百姓人口称赞,唐皇不得已表态,嘉奖英勇作战铁甲将士,嘉奖校尉易幼飏一干功勋卓著阵亡将士封赏,为【神子之将】,赐将军陵,其父封卫国公,母封二品【孝廉夫人】,妻为四品【华容夫人】,令全城上下三日祭奠战场英魂,铁甲军上下,追悼【神子】三日,天狼谷外设立神子碑。”
死讯,自己的死讯竟然上报了?还被朝廷如此大做文章?而且已经传到这里来了,这么说铁甲军也已经收到封赏了?
流落西域不过数月,天的另一边对他来说,已经没他的容身之地了?而且……
辛儿呢?
这上面只有关于他家人的封赏,为何辛儿不曾为人知?还是……
不被允许?
她如今,怎样了?
“看到了吗?你如今在大唐,已经是个死人,你至死守护的大唐境域,已然没有你的立足之地,而你的军队所效忠的君王,连你的爱人都不会承认,他只承认对他有益的,或者说,能让他掌控的,你的死,是他成全雍正轩对你的亏欠,亦是他用来给雍正轩的警告,以及压制铁甲军的筹码!”
掌控,筹码……
是啊!辛儿的话爆发起来确实是不容易被人掌控的,而君王指尖,也只留有利益的存在……
他是被利用最后一丝价值的棋子,如今就算活着也是弃子,而辛儿,就是被封冻起来的禁忌,雍正轩不敢将她推向朝堂,皇帝也不敢将她放于朝堂,他们这对鸳鸯,终究,还是被弃了……
“然后呢?”
碟文在他手里成了一团皱纸,傲然扬首,他不屑看这女人此刻的得意洋洋,维持着他作为一个男人最后的尊严,问这个明显别有居心的公主。
“你认为如此就能让我背弃自己的国家,背弃自己的战场兄弟,背弃爱人,选择西域吗?”
他讥笑。
“一个被弃卒子罢了,身份没有,好处没有,除了大唐境域图,也就铁甲军布防图,你们在我这,也没别的好处可捞了吧?”
阿撒儿笑,虽然她此刻的脸在妆容的修饰下已经比在边关打仗时好多了,却也难免多了分怪异,没有正常女人的正常脸色,也没有辛儿天生的淡然从容,或病弱梨花,这个女人的阴毒让她再美丽的妆容,都掩饰不了那重重血煞僵冷。
“你很清楚自己的价值,可你还是小看了自己的价值,我说了你的作用更多的是复仇,大唐境域图和铁甲军布防图固然重要,本公主也一定会得到,主要你活着,本宫可以一一算过在你们几个手上受过的折辱,另外,再以你折磨那些你在意的人来折磨你,本公主不好过,你们便谁也别想好过。”
他冷笑。
如今自己死亡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他的家人战友纵然伤心又如何?也是有限的,他可能会是她们一辈子的伤痛,却永远不会致命,一次也就算了,两次用他或许也会有影响,可她能用他死亡的消息几次?
等等……致死……
“你恐怕还不知道吧?”
心头刚升起不太好的预感,这个女人阴毒道。
“你那位不被你家人所知,不被你们君主所承认的男妾,虽然并不如所有人那么好骗,好在所有人相信自己的眼睛比相信她更甚,也就是说在大唐,只有她一个相信你还活着,辩驳无语,谁都不再相信她,可怜呀!本来身体那样,眼睛又看不见了,生活都要靠人照顾,本身已经够惨够可怜了,丈夫死了还不能为夫家所知,连唯一一次可以公然为你披麻戴孝的机会他也拒绝了,一个人,整天抱着你送他的琴在营门口,望呀望,弹呀弹,听说手都磨破了,如今虽然坚信你能回来比刚接受你阵亡的消息要精神一点,你说她那强弩之末的身体,还能坚持多久?都说相思最耗神,一年?两年?或者连来年开春都撑不到了?”
“闭嘴!咳……”
他的焦虑让他心口淤血上涌,直喷而出,身子也已经要支撑不住,一手撑着要瘫下的身子,一手捂着心口附近的也在冒血的伤口,不可否认,这次阿撒儿打击他,也成功到了。
果然,她最恨的还是辛儿,她最想折磨的,也是辛儿,此刻,甚至想将她耗的油尽灯枯。
不!不能!那里谁都无所谓了,唯独她,唯独她,不能承受这些,也不该承受这些,该死……
为什么承受最终的,反而是这个为他付出那么多,而且是如今唯一还相信着他的人?
老天!你不能这样不公平的!
“很痛苦吗?心疼了?你倒是可以在她将自己耗死之前,有机会回去探她一次,只要你配合。”
可以……见她?
有那么一瞬间,不可否认,他有不顾一切答应下来的冲动,可随着转头,想到这个女人的人品,所有的冲动又给现实的残酷所打消。
冷眼对她,恨声道。
“你还有信用?猪都会上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