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愣着做什么?”
安西问,拿掉他手上捧着的木盆一脚踹出。
“快去追呀!辛儿有个三长两短找你问罪!”
易幼飏给他踹的一个跄踉,满腹委屈。
“我不去,他都那样说了,我再去就是给他添麻烦,还惹人嫌,我就是再皮糙肉厚,还是知道礼义廉耻的,我才不干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要去你去。”
安西很有将手上的热水冲他头浇上去的冲动,这小子该礼义廉耻的时候不礼义廉耻,现在两句话将他的廉耻心倒是激发回来了,他现在很需要个人手跟着那孩子,自己身边的那些全给他遣散了,这个时候他不去,让他一时间找谁去?
旁边舞月看着这一幕,倒是难得的笑了。
美人一笑,如雾夜花开,临寒独放,道。
“那辛儿倒是有本事,我当易公子和安公子都非寻常之人呢!两句话倒是让堂堂男子汉软的跟个豆芽菜一样,看来很有识人心、刮人骨的本事,比她医人斗技的本事要强多了;改天姑娘我找她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办个学堂,专门教那些没出息软骨头的孩子,将她的能量往正面引导,想是能挣不少银子;可惜只可惜呀!龙溪谷地势险要瘴气蔓延,平常采药人成群结队的进去,还免不了丢个一两个,伤个腿脚断个手的,今夜阴郁浓雾,想是不只是小雨路滑那么简单;时间又来不及,以那孩子的性子肯定选捷径而不是老老实实的走山路,那更危险呀!万一一个手滑没有攀结实绳索,跐溜一下子,人不就没……”
“我去看着他,大哥这里交给你了!”
美人的话还没落,那个刚才还坚定自己“廉耻”而不动的人,已经不知廉耻为何物,跑的远远的了。
舞月的两只手还在摊着,见此,悻悻的收起来,抱起,转身进屋,仿佛刚才恐吓无知少年的人压根不是她。
安西愣愣的看着这女子背影,不禁不在心底呼出一口凉气,惊叹。
莫怪她被未婚夫卖出去如今还能独善其身,这女子心机如此,怕不是受了萧禾的骗,而是真伤了心,没那份心力再和未婚夫计较了。
若这种女子心机歹毒一些,萧禾母子,怕也不能安然度日到如今。
悲呼!哀哉!
如今看来萧禾的命还真不错,身边围绕着这些豺狼虎豹,硬是还经营这一家小琴行,和病母生活到现在。
或许是好事多磨,那傻傻的呆小子,日后定能成大器?
萧家庭院里,安西在送走那两位冤家之后,做着一切意外来临的准备,将病患伤患都转移到安全的角落,又让李英舞月小翔轮流在无力照顾两母子,自己在利用有限的条件周边布置了一些机关之后一跃到屋顶,弓弩利箭置于身旁,一身黑衣溶于暗夜中,如同暗夜里蛰伏的飞禽,只要下面稍有动静,他便会毫不留情,将扰乱他清净之人,撕碎分食。
另一边出城寻药的人,易幼飏出门的时候就不见先行一步的人身影了不禁大急。
紧追慢赶,还是在到龙溪谷的时候不见了踪影,而此刻的辛儿,已经在赶往龙溪谷的捷径途中了,所谓捷径,自然不是一般正常人可走的路,她是直接将绳子的一段,系在一个被砍断的树根上,将绳子抛下,直接从险峻的坡上,攀沿而下。
“辛儿!辛儿!”
寻着她的足迹一路寻找,山间的小雨虽不至于如暴风雨那样袭人狂烈,在山风呼呼的袭击下,一拨一拨泼在人的身上,脸上,也不是很好应对的,辛儿尚且还好,虽说不至于能完全不受风雨的影响,毕竟是做了准备的,可奇怪的是,某个没有丝毫准备的人跑出来,竟然比她还不受影响。
在斜坡断壁前失去了可追询的足迹,让他彻底没了方向,继续往弯曲的道路上寻找,便大叫着那个小小身影的名字。
“辛儿!辛儿!你在哪儿呀!回答我一声,辛儿……”
辛儿一路艰险重重,累点,毕竟还是能保证安全的,若是一直这样到底也倒好了,可是这个人的个子不算顶大,嗓门还真不小,焦急的声音偏偏让她听见了,听见的那刻她还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又贴壁仔细的听了下,那一声声“辛儿……辛儿……”透过山壁传到她耳朵里,带着山谷的回音缭绕,可是还是能分清是他的,不仅肠子都要悔青了。
怎么没有在出来之前让那家伙将这位看牢呢?现在山雨欲来还有更大的趋势,她在半空中吊着上下不得,这个连夜宿荒野都会挂两个黑眼圈的大少爷,他一不小心滑下来,或者迷路在山里给那根豺狼虎豹吃了,易家老两口还不哭死?她爹知道她将自己的丈夫带到山里,却见不着人了,还不一巴掌拍死她?
“哎!哎!我在这里呀!”
她半吊在空中,还要迎着风雨向上传信息,着实是件挺困难的事,何况她的嗓子还没他那么大。
“易幼飏,我在这里,快回去呀!”
也知道自己这点声音在风雨的打压之下,更是没办法传达上去,犹豫一下,攀着绳子她就想上去安排他回去,可能她的运气也只到这里了吧?本来在脚下挺牢固的一块石头毫无预警的断裂,她另一只手上还没有攀住绳子,绳子又不是那种防滑的,整个人就那么毫无反抗之力的往下边坠去。
“呀啊————”
惊骇的声音在整个山谷里回荡,也传达到上面即将走远的人耳中。
易幼飏猛然回身,飞快奔回刚才脚印消失的地方,近了才发现一条绳子从下面延伸在一棵老树根上,可是拽拽那绳子,上面已经毫无重量了,那是辛儿错估了这个谷的深度,准备的百丈绳子,远远没有到底,而她已经连最后一段的绳子都抓不住了。
“辛儿!辛儿!辛儿……”
不用想,易幼飏就知她一定面临着什么困境,不然她那样的人绝对不会发出那么无助的声音,再不敢多想,他牵着绳子的尾端飞身而下,事实证明听信没有经验的人所准备的道具不仅是会害自己,还是会害人的。
易幼飏一心只想赶到下面看情况,也没注意绳子的长度,当他意识到绳子不容许他这样一帆风顺到谷底时,他的身子已经随着惯性撞到坚硬的岩壁上了,撞上也就撞上了,还是撞到一块突出的岩壁上。
锋利的石尖,生生在撞了他的骨头之后,插入没办法松手的血肉里,瞬间,整个手臂都快要麻痹了,可毕竟是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他还没忘记自己如今在什么地方吊着,也能理解,刚才为什么他会发出那样惊骇的声音了。
他现在究竟怎样了?自己都伤成这样,她不可能毫无损伤吧?
可是低头看看,底下茫茫一片,甚至还有紫色烟雾笼罩,如舞月所说,这里当真瘴气环绕,这样的情况下,贸然下去着实不是件理智的事,返回原路又怕来不及,犹豫了下他按照石壁上留下的下滑痕迹跃身而下,又了第一次经验他再也不敢大意,虽然手上攀沿也偶有磨伤到底还是平安到达谷底了。
到达谷底他却没有找到那个人的身影,哪怕就是一块布片也没,这么快就给夜里出来觅食的狼虎叼走了吗?他虽然没有在第一时间赶到,但这个时间段也不该这么快呀?
“辛儿!”
正着急间,眼角忽然捕捉到一角的某个光亮忽闪尔灭,头有些晕,他想是这山中的瘴气还没有被雨打散的关系吧!
以手臂捂住口鼻,他坚持往哪个闪亮忽灭的地方走去,另一只手中玉笛防备,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哪里应该是火光,有火光就证明有人,有人就证明辛儿不是被觅食的野兽叼走的,这个人还这么怕他找到,肯定不是什么善类。
越往哪个方向靠近,越能感觉那些瘴气的稀薄程度,当靠近时,才发现是个洞口,而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呼吸阻碍了。
他试探着往里探了探笛子,轻声叫道。
“辛儿!你在这里对吗?”
里面却没有声音回他,不久,一个闷吭声乍然响起,易幼飏还没做出反应,辛儿急躁的声音更尖利的响起。
“别进来……”
声音刚响起,易幼飏就已经感觉脚下一紧,迎面声音破空而来了,反应极快的侧脸躲过,却躲不过紧接而来的剑光锋寒。
“小心!”
剑刃在他笛子的驱转下险险的从他眼角下方扫过,紧接着以肘去攻击近身之人,本以为起码还要几个来回才能有所胜负,手肘攻击上去意向不到的抵抗无力,最忌抓紧一脚将人踹离身,他就准备一刀解决了这个一句话不说就要人命的人,辛儿的声音却乍然又起。
“住手!”
眼前呼亮,易幼飏有一时间无法适应这里面的光亮,却让对方有机可乘,一剑反向他刺来。
“你也住手。”
易幼飏没有反应过来辛儿已经将那人又撞飞,她小小的身子也经不住倒在地上,易幼飏这才注意到,那是个黑衣男子,而且黑衣还挺熟悉,身影也有几分熟悉,颈间连着耳后,一块攀沿着的黑藤刺青上,覆辙两只妖治飞舞的蝴蝶,蝴蝶蔓延到下颚上,下颚上的皮肤是苍白的,可见是个平时没见多少阳光之人,此人似乎被撞的不清,趴下好一会儿都没见能翻过身来。
“辛儿!”
他上前,提防这那人的再次反扑,将同样趴在地上没有起来的人扶起来,果然,她脸上有不少刮伤,可能是滑下来的时候蹭到岩壁造成的,幸好带着风帽,不然可能会更严重了。
“你怎么样?还有没有伤到哪儿?”
辛儿直翻白眼。
“拜您所赐,小的命够硬,死不了。”
易幼飏委屈了,指着趴在地上的黑衣人道。
“我千辛万苦的来找你,你就这样对我,这个人还威胁你,你还保护他,有没有你这样没良心的呀?到底谁才是你二哥?”
辛儿却莫名其妙脸红起来了,强辩道。
“你,你别胡说,还不是因为你不听话追过来我才掉下来的,掉下来……刚好,就砸中在下面采药的他,好歹人家也做了回肉垫救了我一条命,我总不能恩将仇报还让你杀了他吧?”
易幼飏懵懂一下,恍然大悟道。
“哦!我说这个人的剑法这么厉害怎么反击力这么弱呢!原来是你将人家砸了个半死?看不出,你个子小小的分量可不小。”
“你给我闭嘴!”
辛儿连同他按在自己头上按压的手连同他一起推开,阑珊着过去帮那个几次想起来,却连身都没翻过来的人翻身,便道。
“你过来帮我将他放回草堆上,我得先给他治伤,不然他这个样子顶不到两天了,别说走出这龙溪谷。”
“你的事可真多,别忘了还有云姨在等着你救命呢!回去晚了看你怎么跟萧禾交待!”
“我自有分寸,不用你多事。”
“嗛!谁愿意管你的事……等等!”
收起笛子磨磨蹭蹭的人,见过那人的正面猛然一惊,将辛儿从他身边抽走,十分警惕的看着这个细眼长眉的男子,虽然这人神智还不清,眼神也无光,可是他能感觉到,这个人若是正常情况下,绝对是一双犀利的眼神,而且他也从他握着剑柄的手上疤痕认出,这人就是昨天行刺他们的人之一,若没料错,应该就是那个,最难对付,最后逃脱的那个人。
“是你!”
地上的男子勉强将头垫在一块不大的石头上,才能和他对视,神色虽不佳,胜在气场,多年的杀手生涯让他即便伤着,也不比这个站着的贵公子气势上软半分。
“难得,一个娇滴滴的大少爷,不禁身手尚可,还有这等眼神,佩服。”
易幼飏朗笑,眼睛里却都是锋利的光芒,满满的恶意。
“哈哈哈!那是自然,少爷我自小自小就算打的狼狈也没有不了了之的,而且从没有以败北为结局,你是杀手,可能我们之间确实实力悬殊,并不代表我没有机会,但是你们以多欺寡,也不是什么男子汉所为,你这最后一个漏网之鱼,我怎么可能忘记?”
辛儿的目光在两人之间两个来回,皱眉,又皱眉,终于还是忍不住问身边这个气势凛凛的人。
“你们……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