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你就打算废了自己的一只脚?”
他冷冷的反问,辛儿顿了顿,僵笑道。
“你开什么玩笑,我是大夫,我还不会自救怎么着?只是身上没药了,这山中什么药草找不到?早一会儿晚一会儿而已,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她要抽回脚的动作在他坚定力道中停下,略有些歉意说。
“易幼飏,真没骗你,我本来在给云姨寻药之前就先处理伤口的,是没踏稳才险些栽了跟头。”
“我再相信你,我就是真的被你哄着的三岁小孩了。”
他气哼哼道,一手抓着她的脚裸,一手从怀里掏出一团布棉,辛儿眯眼细看,认出竟是她常备在身上的简易棉布和一条丝巾。
易幼飏小心的先用质地软一些的棉布包了一圈她的伤口,又用丝巾给她一层有一层的包好缠好,动作不可谓不轻柔,心意不可谓不真诚。
她的声音略带上愧意道。
“你,这个没有丢掉呀?”
易幼飏的鼻音重了些,却是答非所问。
“你说的或许没错,我来,就是给你添麻烦的,如果不是我,你或许还不至于这么狼狈,也不至于这么重的伤也没药可以及时治,但我就是不甘心,我年纪比你大,武功比你好,长的比你男人;凭什么事事都得让你帮?结拜是我强迫你的没错,可是我也是难得遇上兴趣相投的人才想要结交的,从小到大,我爹娘就我一个,身边有再多玩伴书童,都是有意无意保持距离或者别有居心的,我能和他们成朋友吗?能和他们成得了朋友吗?好不容易认识你,认识英儿认识了大哥,大哥本事大我自然不敢和他造次,可是我觉得,好歹我也是你和英儿的二哥,有个什么事我应该护在你和英儿前头的,可是你是什么态度?你根本就不屑我这个朋友,更别说把我当二哥了,昨天竟然还说出那么伤人的话,我就是气不过你事事不信任我;这次跟过来,虽然让你吃了苦头,总算还是帮上点忙了吧?可是你是怎样的?伤成这样你也对我瞒着,把最后的一点伤药,用在我这个比你身强力壮的人身上,你让我情何以堪?我是比你大的二哥呀!我出门这么久,竟然都被自己的小弟护着!”
辛儿给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衷肠,哭诉的心里一软一软的,也着实为难,该怎样才能安抚一个大男人的伤心?
这样给他一哭,原本她自觉没有错的立场,好像全都错了,但是又想想,自己好像确实没怎么错,于是她也迷糊了,可是眼前这个局势,她又着急去给云姨寻药,怎能容许他这样放肆哭闹?
于是伸手,强作镇定的轻轻拍在他背上,耐心安抚着。
“好啦好啦!是我不对好不好?我保证,以后……呃……不再像昨日那样对你了,行事之前,一定会先问过你的意见,行不?”
易幼飏抬起泪眼看看她,利落的将头甩到一边。
辛儿无法,只好踮着脚转到他另一边弯身靠近他,哄道。
“我一定,将你当做二哥,绝不会再小瞧你了行不?”
易公子的脑袋又甩到了一边,辛儿深呼吸,跟着他又转了一下,甜甜的轻唤。
“二哥!原谅小弟这一次,行不?”
“行!走!找药去!”
答应之爽快,行动之利落,让辛儿顿觉头皮麻了麻,这哥们儿,别扭到现在,就是为了听她一声“二哥”呢!
不过好在在易二哥的帮助下,腿脚不方便的辛儿可以继续往目的地进发了。
背着她在不是太明光的山路上步行,易幼飏心里没底的看着乌漆墨黑斑斑点点的前方,问背上的人。
“还有多久可以到?我们这样会不会来不及呀?”
辛儿看看雨后显露的月光,估测了下距离,道。
“应该不远了,空气中的湿气比刚才我们来的方向有所不同,月姐姐说的地方应该就在这附近。”
“可是刚下过雨,你不是说那什么草要有吸收足够的月光才可以吗?”
“如今这个月色,应该可以让幽兰冥草开花,至于能不能在今夜子时开花,全看云姨的造化了。”
两人运气好,很快在小溪的尽头偏角落的地方,找到舞月所说的被采药人破坏殆尽的湿地,所以两人的运气也不算顶好的,看着这些不是死了成枯草的叶片,就是还嫩嫩生绿的秧苗,两人顿时又没底气了,这回辛儿也没多大的准,小脸上尽是为难。
易幼飏道。
“我们现在怎么办?其实都是同一种草,就是秧苗应该也是能有一些药性的吧?我们多踩点秧苗回去给云姨用,应该可以缓解一些她的毒吧?”
辛儿摇头,苦涩道。
“没有成熟的幽兰冥草本身就是一种剧毒,不是多少的问题,是一定要开花的幽兰冥草才能解云姨的毒,我对萧禾发下那样的誓言,如今面对一片解药草地竟没有一棵能带回去救云姨的,我改怎么回去面对萧禾?”
看她愁成这样,易幼飏反倒冷静下来的,握住她消沉的两个肩鼓励道。
“先别放弃,时辰不是还没到吗?我们仔细找找,也许我们运气还不算差到极点,在这么多枯草嫩芽中有一颗快要开花成熟了呢?”
辛儿茫然的看着他点头,又复交代道。
“好!不过,找到了你千万别自己摘,摘这个草有讲究,一步小心会前功尽弃。”
“嗯!”
终究,他们的运气像易幼飏所说还没有差到最顶点,在他们将近一个时辰,腿都要没了知觉,一寸一寸扒着的找,老天怜悯,终于还是让易幼飏在一处避光的石头下,堆成小山的枯草中,找到一棵正在垂头而立瑟瑟发抖的成熟幽兰草。
幽兰遇见月光,摇摇拽拽间枝叶伸展,低着的头也慢慢抬起,缓缓绽开,犹如初生的婴儿在打开的襁褓中伸展肢体懒腰哈欠。
易幼飏看着这神奇的一幕,喜不自胜,伸手招呼着身后另一个方向找着的人,声音迟了半拍才发出。
“辛儿!辛儿!你看,是不是这个。”
辛儿忙到他身边,枝叶纤细,却很优雅盈绿的草已经完全绽开,小小的花骨朵已经从微微的浅紫渐渐转变为红蕊深紫花瓣,中间护着蕊的芯带着可人的嫩黄,正是辛儿所需要的,成熟正好的幽兰冥草。
辛儿激动了,激动的抓着手边的手臂晃着,不是腿脚不方便,她估计都要跳起来庆祝一番了。
“正是她正是她!云姨有救了,云姨真的有救了。”
易幼飏也很开心,不过他的开心是来源于终于见她放心才开心的,开心过后,便只剩感叹了。
“这个估计是先前的采药人,在角落遗漏的才长的这么好,初见月光便绽放了,看来云姨好人有好报,老天都不愿她再受这么多的折磨呢!让她遇见你,又找到这难得的一刻药,终于可以脱离苦海了。”
“是啊!”
辛儿激动的拿出背篓里备用的木盒,打开放于一旁,又拿了条毛巾垫住双手,微微顿挫了下,深呼吸一下方去探身采摘。
毛巾隔着她的手指捏在幽兰冥草根茎,当她做好一切准备要提出石缝中的幽兰冥草时,从旁边的小洞里竟猛然窜出一条盈绿小蛇,张口厉牙便直接锴入辛儿腕上,快的辛儿只能痛吟一声,快的旁边的易幼飏连出手擒拿的时间都没有。
“辛儿!”
他伸手就想将小蛇的七寸捏住,辛儿比他更快的声音响起。
“住手!”
深呼吸了下,她才缓过气和他解释。
“这小蛇是幽兰冥草的守护者,本来这药就是他的心血灌注而成,踩这种药采药人也不免犯了杀孽,我本来将所见的洞口都撒了药粉让这些东西睡着的,这条小蛇估摸着是先前同族被残害的过多,才会如此警惕的,既然咬都咬了,本身又没什么毒,就让她咬咬出出气吧!反正她的东西,今天我是一定要抢的,就当付了药钱吧!”
易幼飏哑然。
“你早知道有这东西?你又没告诉我,你还是不相信我!”
辛儿冷汗直冒,请求道。
“拜托!她虽然牙齿小没有毒,但是咬入骨肉还是很痛的,你别在这个时候闹我好吗?”
“咬死你活该!我不管了!”
易幼飏负气的抱着胳膊转个身坐,又去生气了。
辛儿进退不得下,只剩无奈……还有喘气,舔着脸,靠近那个小蛇,商量道。
“我知你宝贝这东西,可是我也等着用她救人呢!这样吧!我们打个商量,我给你一粒幽兰冥草的种子,你将她让给我,我保证以后没人再来打扰你们的栖息地,好吗?”
易幼飏偷眼瞄瞄她,又看看睁着碧蓝蛇眼看着歪头,仿佛真在思索可行办法的小蛇,不以为然道。
“你确定,她听得懂你说的什么?”
话音刚落,小蛇便已松开嘴,稳稳当当缩在一边盘踞而卧,易幼飏更哑然的看着这一幕,再看回辛儿,辛儿耸耸肩,对他露出一副见怪不怪的平静样子。
辛儿易幼飏采药踩的惊险重重,在萧家庭院守着的人,也着实守对了,今夜,注定是个是非夜了。
雨过云浓,刚过子时,萧家庭院里就迎来了诸多黑衣客,这些黑衣人不同昨日所见,昨日的几人拿剑,今天的全是拿刀,步伐轻盈整齐有序,显然是一对经受过训练的人,伏底行步之间虽做不到悄无声息还是能够顺利潜入大院的。
居高临望,黑衣人约莫有二十人,分三队而来,在萧家庭院侦查一番之后在大门前汇合,原因无他,萧家庭院临山而居,出路入口只有大门一个。
多人分别而入,本来一切顺利,便觉得今天的任务也会顺利完成,可是当快要进入主屋时,从上方突然而来的一道冷箭,让他们的第一先锋首先毙命当场。
多人立即警觉后退两步,然,不容他们多退,“嗖嗖!”两箭,最前面的两人立即又毙命,后面一些人慌了阵脚,也不管部队了,从水上踏水而过企图直入主屋,那想,多人行动,却还是遭到限制,冷箭不再一个接着一个的快发连发,是三支四支的齐发,而他们无论躲到什么程度,发箭的那人似乎都已经计算精准一般,绝不让他的箭须发。
终于有人想要联合先将上面的人清楚掉了,跃身却是更好的送到跟前给人做靶子。
乌云吹散,碧月盛辉,光辉之下下面的刺客总算认清,上面确实只有一人了,只是屋顶那人背光而立,手持弓弩,脚边勾着一包寻常人家用来打猎的箭,却犹如神兵在手异常高大威猛,那人不言不语,只管慢悠悠的抽箭搭弓,每次发射却都锋利无比,让人不寒而栗。
然一包箭至多也不过十来根,另一包箭还没用弓倒是“啪!”给他拉断了。
男人歪头看看手里不顶用的猎户弓箭,转而弯腰将脚边的刀踢起来,迎着朝他奔来的几个黑衣人跳下,蹭身便砍,也没优雅艺术,完全血淋淋的砍人放倒的决绝随意,似乎他那一刀刀砍下去砍掉的不是人命,而是一颗颗无法反抗的白菜胡萝卜。
他砍的顺手,利落的阻挡这些人的步伐,甚至一步步将那些人逼退会水上走廊,里面的人趴在窗口看的却着实惊心。
丫鬟小鹤早已经捂着小嘴缩到云姨床脚瑟瑟发抖去了,李英则完全傻了眼,看哪个杀人如斩草芥的人影,脑袋懵懵懂懂。
本来就是他不杀人那些人就会来杀他们的状况,可是此刻看来竟像是他一个人的大屠杀,完全让她忘记了此时的状况,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外面杀人的男人。
能算正常一点的,也就是她身边的舞月了,舞月也惊讶,只是没有他们两个厉害而已,惊讶过后,反而对这样一个果断犀利的男人,生出一些敬佩来,环手抱臂道。
“看来你们果真来历非凡呢!单看这位公子砍人是手法,面对生命的从容淡定,就能看出他定非凡夫俗子,不是杀人如麻的大魔头,就是疆场上习惯了砍人的大将军,萧禾今次,看来是请了尊不小的佛进家门呢!”
李英干笑,惊慌未定。
“姐姐说的极是,大哥他,确实是疆场上的将军呢!今日看来,还是那种常胜不败的将军!”
令人敬仰的不败将军,很快却因将要殆尽又铺天盖地而来的人海战术包围,李英瞬间也不对他胆寒心经了,反倒怕他不低受了什么伤,旁边的舞月悠哉道。
“看来常胜将军就是再强也抵不过人海战术呀!现在我们可怎么办?等他不低我们受死吗?”
李英看着外面的战况,估摸道。
“想是不用,大哥心思周全不比辛儿差,对方是那样的小人,想是也早有准备。”
“哦?你倒是信任你的‘大哥’!”
“呃?嗨……嗨嗨!”
大哥很让人信服,在人海之中“噌!”一声爆起,一道烟火直冲夜空,想是就算离了百八十里,只要一望无际便能看到这道烟火了,何况是在这铜川城中,何况铜川城中的巡逻夜防一向是最严格的,大哥他,果然做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