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儿重重吸了口气,此时此刻却满体通凉,微微侧转了身,忽略他盯在自己身上那过于强烈的目光,冷声起来叹道。
“这就说得通了,我说今天对于西域使团这么重要的日子,主要负责人怎么就能轻易不在呢!合着是早有准备,明知正大光明的请本主请不动,便以此方法来让本主相见,阿撒儿为人不怎么样倒是运气好,找了个比她多个脑子的驸马。”
她的态度明显不好,甚至有着强烈的敌意,可给她抓着手的小鳀深知,她此刻是克制着多么激烈的内心冲击,才让自己如今能有几分镇定的面对面前这个,明明是仇人之夫的人的。
五年,别人不知,她这个相伴她左右不离的徒弟,却很是清楚她这五年间是怎么熬过来的,如今乍闻真正有关于他的消息,她如何能平静得了?
“说吧!除了想让本主将你的妻子医好,本主还要付其他什么价格,才能让教你吹这个曲子的人交给本主?你如今能站在这里,想必在他身上也不只是学了首曲子才行得通吧?纵然铁甲军其他人于昔日的易校尉并非那么熟,雍大将军的眼却不是谁都能糊弄得过的,本主不介意与任何人做交易,哪怕是本主曾想刮了的阿撒儿的丈夫,这里也没旁人,你大可不必拐弯抹角。”
小鳀讶异,果然,刚才所看到的一切并非是眼花或是错觉的,这人是有备而来,早在这里等着的。
而此刻在休摹而言,面上隐隐的神态却着实复杂,面前的这个人好像是让他喜,又是让他忧的,虽然小鳀不知出于立场而言,他究竟有什么好忧,甚至为难的,可她清楚的看到,面对自己的师傅,他似乎并没有一个敌国的驸马该有的敌意或者圆滑,起码此刻没有对师傅的那些恶意,此刻更是带上该有的敬意,翩翩然道。
“谷主英明,休摹不才,如今只想邀请谷主同赴西域,至于谷主所要之人……”
他顿了下,略显犹豫,随即露出明知此刻会让她更为着急反感,却还是无奈道出的为难神色。
“只怕还得他日经他自己同意方可,谷主何不入驻西域,如此即便一时无法与故人重逢,好歹能寻个蛛丝马迹,好过隔着遥遥大漠,有个消息,也来往不便的好?”
“呵呵呵!”
辛儿笑,此时此刻,已经不得不将这个驸马,当做一个握着她弱点,别有居心而来的人了。
“驸马还真是好心计,难怪敢孤身犯险诱本主来见,本主跟你去西域,一来可疑交付西域王给你他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来可将本主掌控在自己手上,你有意将那五座西域并不好管理的城交到大唐天子手上,来换区花谷之主的远赴西域,你若真有心为你的妻子治病,倒也算个勇气可嘉,怕只怕你要的还不止如此。”
回头,她厉声起来。
“待本主到了你的地盘上,怕是回头你还能用本主同时要挟大唐,铁甲军以及西域王室三方人马吧?再贪心点,花谷也会为你所用,你的一句【得他同意方可】,便让本主陷入进无可进,退无可退的境地,莫不是真将本主当成寻常思念多年沙场未归夫君的妇人,痴傻了不成?”
休摹头疼,怕是也万没想到,即便是如今的自己只是提出这么个邀请她竟然真的能猜到这背后的一切一切,果然是再怎么成长都是无法逾越她的吗?
苦笑摇头,想是邀请不通,再和她强辩下去,也只是徒增狼狈,便和她坦诚布公道。
“即便如此,谷主在确定他确实还活着的消息后,难不成不会有所行动?”
辛儿讥笑。
“你倒是做恶人也做的如此坦诚,比你那个不讨人喜欢的公主强一点,起码不至于让人讨厌。”
拨开手上小鳀还扶着的手,她敲着手杖转身走了两步,面向记忆中的月牙泉面,已经完全镇定下来,悠然道。
“不过你倒是真小瞧本主,也小瞧了花谷了,本主确定他还活着,可不是今日听着你吹奏的那首劣质小曲确定的,也不是从你口中听到他确实还活着的消息确定的,你带来的这个消息于本主而言,确实算是个惊喜,不过终究是晚了,驸马觉得以本主的性子,若早知他未死的消息,会真等到今日,再有所行动?”
直到这里他才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匆忙望望她身边左右,包括远处的那些侍卫,还有隐藏起来的暗卫,确实少了一个人,再看回面前的女人脸上,不由震惊。
“你竟然早有行动?”
辛儿笑,回身更是轻蔑的笑他。
“难不成还要等你来带着消息,任你拿捏不成?”
休摹心中暗涌,还在震惊之中矛盾如今与自身的计划背道而驰又该怎么办,辛儿又转回脸,已经乘胜追击。
“所以驸马,你觉得如今即便本主入了西域,你依然能将本主控制在手里?”
休摹眉头微动,随即诡异一笑,一反给她压制之态,轻笑起来,她看不到,小鳀却是看的胆战心惊,这人该不是还有招等着师傅的吧?
“谷主说笑,休摹虽知公主与谷主之间有些怨缘,倒也没这份自信可疑将谷主这样的人控制起来,休摹在此可以保证,起码谷主与花谷不是休摹所针对之人,也能保证谷主在西域的人身安全,不知如此,可否让谷主安心随休摹远赴西域?”
小鳀讶异,怎么会有这么多心思的男人?明明刚才还在苦恼毫无反击之力的,如今这局势,竟和她的师傅不相伯仲?他这一个保证下来,起码可以明确他在西域与大唐之间的立场,暂时让师傅同意与他同盟,那他来大唐无论明面上的目的还是背后的目的,多少都会算圆满达成,可他的目的应该还不止于此,师傅也定不会如此轻易便上他的当儿,果然,辛儿转身深叹,态度却依然不改。
“按理说一归一二归二,就算我对西域没什么好印象,即便你是阿撒儿那女人的驸马,看在我们同是汉人的份上我不该为难你,可今天一趟铁甲军行,我也很清楚能让西域王与唐皇接受这个合约的始作俑者从始至终都是你,西域王室也好,李唐皇室也好,追根究底本主都没甚好印象,所以你要对他们做什么,本主也无须去干涉。”
这人居心不良,辛儿在今天后来雍正轩有意提醒她此次使团来请神医始末后,她便清楚了,只是这人身份未明,目的未明,真不好定位。
如果他的目标不过是借机掌握可疑操控西域实权野心家也就罢了,怕只怕他要的还不止这些,在掌控西域以及经济命脉后,怕他回头最终对付的还是李唐。
至今为止对于这个人的一切她知道的还都太模糊,揣测起来也比较困难,可她就是有种强烈的直觉,这人要的不仅仅如此,而且对于李唐皇室,是个很大的潜在威胁,甚至连铁甲军,都是个威胁。
如今真真正正见了这个人,从他言语间她更能确定这一点,而如今更大的疑问再次包围她,他一定要将自己请到西域去,若真没打算对付花谷或者利用花谷,他要她究竟做什么?
“只是你这计划既然将本主牵扯在其中,手上又有本主所要之人,那便不能将本主当做西域与李唐皇室之间交易的棋子,除非你现在就能给得起本主所要的价格,反之,既然你能将他藏起来,本主也便有能力将他挖出来,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本主如今倒是有的是时间,无论是他有意躲藏起来也好,你与阿撒儿将他囚禁起来也罢,本主都没有将他丢在西域的意思,区别不过是他主动回来,与让本主的人挖出来绑回花谷罢了。”
无论他要做什么都好,辛儿如今也不打算束手就擒,就算他在她身上同样有着想要的东西,起码她也得将自己想要的人给揪出来,他今天既然敢以曲子将她引来,想必也不会如今才去否认他的存在。
相较于她的理智回归,休摹内心却身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一方面苦恼于她的精明难以招架,一方面又感动于这么多年过去,她竟然真的还对已经被所有人放弃的他如此执着。
她说出最后那个结果,让他再次有种抛弃所有将她掳走,就与她两个人,逃到没人的地方,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身体如在火中然绕,心是在油锅中煎熬,可纵然是如此感性时刻,还是有一线理智将他勒住,如果现在不将他们之间这些问题解决掉,他与她就算逃到天涯海角那些人势必也不会放过他们,与其留有后患,让她跟着他那般委屈的活着,倒不如现在以绝后患。
即便她可能会不认同,即便她如今连他都无法认出,哪怕一切要都重新开始,也都无所谓了。
已经到这一步了,不能前功尽弃,决不能。
下定决心,望着她的眼神也更为的决然,可能是以对她的了解,如今即便她会动怒也能知道是个什么程度,所以不免有些有恃无恐,说话也比刚才强硬起来。
“话是这样说,可谷主如今也没别的方法不是吗?无论是受休摹之邀前往西域,还是谷主自身前往西域寻找故人,谷主本身也是没打算继续隔着大漠等待的吧?谷主闭关五年,苦修五年,难道只是为了能有更多时间等待未归的夫君?按谷主的脾气,朝廷也好西域也好,谷主纵然医者仁心,也是不会放过让你受了这么罪之人吧?主谋也好,刽子手也好,都将逃不掉你的怨念计较,既如此,谷主是自身前去西域,或是与休摹同去,有何区别?而且谷主若是要报仇的话,选择与休摹前往,想必要方面很多吧?”
辛儿一愣,小鳀也一愣,辛儿随即笑开,忍不住道。
“果然,你来这一趟,本意并非是诚意来接神医远赴西域为你的妻子治病的,你果然要比你那个妻子多了个脑子,而你还有个比她优势的一点,她作恶,是真让人讨厌,你做坏事,倒是做的好像让人感觉理所当然一般。”
休摹轻笑。
“这么说休摹有幸得谷主垂青,还不算让谷主讨厌,那么我们同去西域的事是否可以就这样……”
“去西域的事如今可是定不下来。”
她很快打断他的意图,也不管他会不会就此翻脸,转身伸出手臂由小鳀搀扶住,边道。
“驸马还是回头好好想一想,如何和本主做个可以让本主出手相助你的交易才好,本主不介意交易,却很介意莫名其妙以自己为筹备给人拿去交易了,你既然有这些心思来挖坑布局,不如好好想想,或许诚意来交易一场,你也不会亏损什么。”
休摹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满是讶异,她竟然真如此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