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腥风血雨,在演变着宫廷秘闻,朝堂沉浮,大漠的另一头,铁甲军中这一年也没闲着。
准确的说,与之前的一场场一站站战争病疫,其实也不算什么大灾大难,但对于整个铁甲军来说,却并非是好事
自小将军阵亡后,二月节结束,小军医虽说未听从公主的建议回到玉门修养,好在在黄氏旧址上的新营区修养的还算不错,整个铁甲军却因为这两人的离别而陷入了比他们来之前更深的沉寂之中。
二月节过后,朝廷为嘉奖铁甲军在西域军进犯时第一时间做出的防御,在除了最初的大将和有卓越功勋的将领封赏后,特意又派特使代天字来奖励边关的将士,这个特使还是他们的熟人,大婚不久的太子殿下。
例行公事的转一圈,表示慰问之后,见铁甲军纵然依然严阵以待,不曾因战事退下而松懈,却也着实没有前两次的雄赳赳气昂昂,欢快热闹的尽头。
数月来,对于铁甲军来说,确实有太多改变,疫情也好,军中的势力分布也好,让他们改变最大的,还是那场战争夺去了太多的生命,其中,还有最精锐的一部分精骥营。
他们的小将军也成为这个军营中最年轻的【传说】,小军医也没那个心力在这里帮他们驻守最可靠的防线,当然,他们此刻有大将军亲自驻守的本营,实际上也没她再消耗精神驻守的必要。
望向营门口已然不在的身影,蟒袍黑纱长衫的太子殿下,头顶也是阴沉沉的一片,纵然此刻的天狼谷今天是个特别好的天气,却晒不散每个人头上的阴霾。
“她如今,不用来军医帐任职了吗?”
身边跟的除了铁甲军新晋的几个新面孔将领,还有穆麟骁这个今天奉了大将军命令来接待这位太子殿下,脸上更是阴郁沉闷的新晋从四品上宣威将军。
宣武将军并不知晓这场战争太多的阴谋和背景,他已经被当日该是他带兵突袭阿撒儿主营,最终却让一个晚他那么多年入军的小辈保护了,而且小辈还没回来的事实压的喘不过气来了。
这两个月来,这位大将军曾头疼怎么也没个定性,长不大的骁勇小将,总算有了些沉稳持重,只是……包括他自己,都不怎么为这份持重高兴就是,自那场战争过后,铁甲军的欢笑热闹,好像一同都被夺走了,就算此刻以往将士们千盼万盼的封赏,也没能将这份阴霾给驱散。
听太子殿下这么问,不由苦笑。
“辛儿本就无意插手铁甲军事宜,当时阿撒儿初次来犯,大将军虽有意迫她管理军医帐来留住她这个神医,过后到底还是犟不过她,又将军医帐大权还给刘先生,后来几次疫情也好,公主驻守铁甲军大营也好,不过都是尽她大夫的天职来救人,护着公主不为人所欺的,如今最能留住她的人也不在了,她如今还能在铁甲军的势力范围内将养已是极限,谁还有这份狠心,迫她再来管这她最为忌惮的红尘烦扰呢?”
几乎是想也没想,太子殿下便猜到他所说的【铁甲军势力范围】是在什么地方。
“也就是说,她如今虽然不再那么伤自己了,却还是不肯离开,他们曾经成亲的那个地方吗?”
穆麟骁拳头一紧,浓重的眉头上透出几分不甘,不甚服气的问这个一人之下之人。
“那是他们成亲的地方,如今边关内外谁都知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即便朝廷易家,不认她这个人的存在也好,这都是不争的事实,太子殿下如今也是大婚之人,难不成到如今还不肯让他们守着这最后的安宁吗?”
太子殿下却不为他的不忿所动,好像一口沉静的古井,任谁投入再大的石子,都难再听到声波,谈若深夜里的微风道。
“将军觉得这份安宁对她是好的,可曾想,面对一个根本无需再等待的结果,这份安宁,一定程度上,可以彻底淹没还活着的那个人?”
“这……”
穆将军平时并不会想这些深奥的问题,虽然他的脑子实际上也想不了这些,听他这么一说,他此刻又不得不怀疑起自己,让那个人这么无期无望的等待下去,究竟是好是坏了。
“走吧!去新军医帐看看,看看我这位老朋友,也好过让大将军在寝帐里,真的闷出病来好。”
“你……”
这玲珑心肝的太子殿下,竟然知道大将军是有意避着他?
虽然他是知道大将军和这个太子殿下之间有些不对盘的,可自那一战之后,好像有什么便不同了,之前还能做的表面工作,大将军连做也不愿再做,除非必要场合,其他一律对这个储君避而不见,哪怕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这位是君,他的个正宗的东道主。
穆麟骁跟这个太子来到黄氏旧址的新军医帐,这里一如这些天往常那样,军医帐在忙碌,那间曾经是黄氏老族长的庭院建成的简洁院子区域,则冷冷清清的平平淡淡,只有两个小婢在院子屋里来回晾晒着些药草,以及日常的衣物清理。
相同的是,这里的氛围和铁甲军大营一样,仿佛被无形的阴霾给笼罩了,沉闷的让人投不过去,好像所有人欢笑的权利全被剥夺了,太阳再好,也晒不透这层层阴霾。
太子的驾临并未让任何人通报,而且太子殿下似乎也不想闹出动静,边和穆麟骁两人,身边只有两个近侍来到这个院子。
刚到门口,院内正在药架上翻晒药草的小婢见这两人就想冲屋子里喊,穆麟骁率先抬手竖起食指示意她噤声,小婢这才诚惶诚恐闭上嘴,低头福身给这两个见礼。
不想里面随即而出一身天蓝的小蔺,小蔺已然一身女装,可能是因其本性使然如今再难改,几遍是女装也给她穿的有几分男子的英姿,何况她本身又不喜复杂发饰,一头青丝挽在头顶,只以白绫系住,素装淡色,纵然洗去脸上的浮尘样子是不错的,也难以让人将她和温婉的女人联想在一起。
抬头见他们,脸色一暗,敛眉,随即踏步下了木阶,在院子里与他们相遇,拱手道。
“太子殿下,宣武将军,辛儿刚休息,不便见客。”
宣武将军是留下了,太子殿下却绕过她,淡淡然说着“无碍,本宫会照顾好她。”人已向门内而去。
“你……”
小蔺的耐心好像也只到这里了,见婉拒不成,回头便想动手,回转回去的身子却给肩上的一只手抓住。
她愤然回头,大有和阻拦她的这人大打一场的势头,却在看到那人忧心忡忡的对她摇摇头后,所有的心气儿都给抽光了。
“别管这些了,易幼飏那小子不敢说,起码她,我想他是怎么也不会伤害的。”
小蔺眉头也染上悲色,眼帘微敛,转头,终究不再强求。
穆麟骁的手从她肩上移到她手腕上,牵着她向外走,边道。
“到外面坐坐吧!我和你有话要说。”
小蔺没反对,也没有将他手中的手抽回,任由他牵着到了院门那里,在有些简陋的木头门槛那里坐下。
一如之前所说,那场战争改变了太多人。
铁甲军的伤亡,铁甲军的势力关系和大将军与太子殿下之间的关系,这些都还是其次,主要的,还是大将军与辛儿这个军医,与明英公主这个未婚妻的关系。
大将军与辛儿不和,这在他们刚入铁甲军时便都知的,不和归不和,在关键时候,小军医纵然诸多埋怨,该做的工作,却还是一样都未少的;可自从小将军去世后,从小将军的葬礼封赏后,小军医却是真的对这大将军避而不见了。
纵然大将军比之之前已不掩私心的对她诸多照顾,药草上的供应也好,吃食上的用度,从来都是公主有的,这个已与所有人隔绝的人都有,可始终对所有军事帐的高层将领,哪怕就是军医帐的事,也绝不过问。
也皆知,这回小军医怕是恨透大将军了,却已无法对她再做任何规劝和强求。
大将军和未婚妻明英的关系也渐渐进入僵化,虽说明英公主依然贤良,处处将将军照顾的与小军医别无二样,甚至在大将军帐中几度留宿,却对大将军及将领们几度提起的尽快完婚之事避而不提,只道,大局为重,先将边疆因战事蔓延的无辜百姓安顿好,布防重新布好再说。
于是军中几个明眼的老将也看出,这小公主虽嘴上不说,怕是也深知自己的未婚夫君与朝堂做的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了,并且,无法原谅,即便如今她已是雍正轩这个大将军的女人,依然不能改变,她为自己义兄报这份不平的决心,久而久之,就连大将军本身也默认了这种关系,好像只要她不想着怎样解除婚约,即便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夫妻关系,也认了。
而除了这三个人外,最严重的,也就是他们这对,连正经媒聘都没有的未婚夫妻。
“你想说什么?”
见他拉她坐下后,只是一个劲儿的看着天不语,小蔺蹙眉,主动问起。
穆麟骁总算回神,回头,望着素颜依旧,却着实白净清丽许多的她,目光柔和很多,微微笑道。
“我们成亲吧!就这个月,成不?”
小蔺微微一愣,随即见他虽笑着,浓重的眉头上却压着的沉重,不由心叹,问。
“怎么这个时候想起这回事了?而且你不等找着你心中的那个姑娘再决定了?兴许,你不用迁就我,可以娶一个真心喜欢的姑娘?”
穆麟骁叹,目光又转向天上的云团,悠悠然沉闷道。
“就算我真的有机会找到那个姑娘又如何?辛儿和易幼飏你看到了,大哥和公主如今的状况你也看到了;情深不寿,爱极不终,大哥和公主纵然不像辛儿和易幼飏那般生死相隔,却也终究无法再和英儿恢复之前的关系,现在这样,倒真有些【相敬如宾】的感觉,但他们明明是有机会琴瑟和鸣的和睦呀!”
深吸一口气,似乎也是看开了,随着吐出的那口浊气,他道出自己的意思。
“我不想像他们那样,痛过,撕碎过,却还放不下回不到最初的地方,如果说再怎么亲密的情人最后都会走向陌路,或者【相敬如宾】,那我宁愿不曾开始,如此,便不会有所失望。”
眼中闪烁,他看向那天空下远处忙碌中的军医帐,以及那阴沉沉的氛围。
“而且,你不觉得现在的铁甲军,需要一桩喜事来冲冲这份惨淡吗?就算是自私的想要摆脱那个人的离世,带来的这份阴郁氛围也好,如果可以让大哥和公主,让辛儿不在这份惨淡里沉浸的话,我也不介意放弃可以给我喜欢的女子一个正名的机会的;缘分本来就是遇上是缘,遇不上是份的,战争过后都这么久了,我还是没遇到那个姑娘,可见也是有缘无份的;所以你若无喜欢的人,恰好又不讨厌我,我们成亲可好?”
能够改变一个人的因素实在太多了,而此刻只有阴郁的他们,却能更冷静的面对当前的情况,或者说,即便再惨,想必也不会比现在这样将所有人沉浸在无法消散的悲伤里更惨的了。
不明所以,小蔺感觉此刻的自己是如此的清楚他的心情,或许是这么多日子以来,在同一个环境下相处太久的因素吧?
他为他那些大哥,兄弟愁着,她同样也为这几个人愁着,与他一般,毫无办法。
“你真认为,这样便能逃得掉他们那种命运?”
穆麟骁嗤笑,虽然眼中已经有压抑不住的光芒在打转,他却始终不愿那抹笑容被掩下。
“好过,生离死别,最心爱的人在面前而近不得吧?”
小蔺其实想告诉他,t确实还有一种状况,是心爱的人在面前却识不得的。
“好!我们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