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杀我,刚才在大殿上就不会救我了,而且就我对你现在的立场揣测而言,你不但没理由杀我,你还得确保我不会给你那个徒弟玩死才成。”
就他再次对之前大殿上的揣测来看,这个人如今表面上还算为阿撒儿,但最终究竟是继续保她做个傀儡,还是只是利用她为自己另一番野心做嫁衣,就不得而知了。
可单单大殿上刚才那种情形,这人看上去不声不响,站在阿撒儿身后好像还是和她同一阵线,可他的存在对阿撒儿如今来说,本身就是一种警示了,所以当时就算阿撒儿再气,也不可能当下就把他五马分尸,或者以更残酷的刑法来对待他的。
而对于这些,阿耶只是轻笑,倒是不急说话,只问他。
“何以见得?”
易幼飏又飘了他一眼,颇有些不耐烦了。
“装什么蒜呢?明人面前不说假话,阿撒儿那女人的智商我是不敢恭维了,可你的人显然要比她本身更为聪明,你在我的驸马府佣兵营留了那么一手,又在我身边留了薰儿这么个深的眼线,我这些年的一举一动,包括在丝路五城的动作,能瞒得过你的眼睛?我还不能死的因素很简单,别的不说,起码现在我于西域还是有些用处的,阿耶先生这么聪明,难道会放过可以让西域免受大唐荼毒的大好机会?”
阿耶扬首叹息,是一种由衷的喟叹。
“唉!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看不上阿撒儿那丫头了,也知道那个花谷谷主,为什么偏偏看上一个你了,只有同一种人才能真正的互相吸引,而你们之间还有那么一点不一样的,在冥冥之中吸引着你们,这才在过了这么久之后,你们还是没有放弃彼此。”
易幼飏吃的不太愉快了,啃了一半的饼再难以下咽,扔到一边的草铺上他单手撑头,尽量看着面前的这个老者。
“你想说什么?我和她的关系,你这个外人又能知道多少?”
他这俨然严禁他以任何方式利用辛儿警惕,让阿耶也很惊异他如此快的反应,可真的反应过来,也不觉得意外了,毕竟是那个人嘛……
“你不用如此草木皆兵,不过我救你,也不全是你还有些用处。”
这倒是让易幼飏讶异了,可对于阿耶很是无奈,事到如今,他也不瞒他了。
“不管怎么说,你在西域这五年,确实帮了不少西域民众,起码这点,你要比本身西域的王做的更负责。”
易幼飏这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不由好笑。
“我这算是,做了回善事的回报吗?”
而他的目的不只是于此,望着这个老人,他又道。
“与这些相比,其实易某更想知道先生现在所选的主子是哪位?”
阿耶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猛然僵硬了一下,这并没有逃过易幼飏的眼睛,虽然他还并不想现在开诚布公,虽然他脸上的浅淡笑意与刚才无异,他不想让他知道的,还是没有瞒过他的眼睛,就像他如今的处境地位,无法瞒过早已经洞悉这一切的一些人一样。
“驸马如何这样认为?”
“休摹驸马在两个多月前一意孤行追了撤离的花谷谷主后就已经不存在了,实际上我究竟是谁,骗的了普罗大众,最骗不了如今最清楚休摹如何来的你我阿撒儿三人,先生不是最清楚,如今我就究竟是谁,西域才能得到更大的好处吗?如今还让在下以休摹的身份或者,岂不是自贬其价值所在?”
易幼飏直接将他意图周旋的目的给打消,逼迫的他不得不正面面对他的问题,这让阿撒很是无奈。
“何必呢?有时太清楚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易幼飏讥笑。
“我如今都已经这个样子了,应该也更差不到哪里去吧?就算死,死者也有权利死个明白吧?”
看着这个人,他率先道。
“再不然换个方式,我是知道如今的阿撒儿确实已经让先生无法继续扶持的地步的,可就以往易某对先生和阿撒儿的了解,起码先生之前辅佐这个学生还是真正尽心尽力的,这最大的因素可能不是因为阿撒儿本身,既然这个对于先生如此重要的因素都不能让先生继续下去了,那易某自然更为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先生放弃这么多年的心血,令投阵营?”
周身扫了他身上一圈,易幼飏稍微调整着自己的身子,隐忍身上的伤痛道。
“其实先生不说我大约也能猜到几分,整个西域之中也就那么几个可以成气候的,王室外围,摩多家族如今的这个家主是个心比天高趾高气扬的霸道性子,可说实话,他为人再怎么不好,这个有着一半汉人血统的商道霸主,在西域做的,远比你们这里理所当然享受着贫苦大众劳动成果的贵族要多很多,有人想拥立他为王,不意外。”
“另外就是将军府的米吉尔,这个人有着不同于其他贵族的皇族身份,虽然是个性情危险的人,控制着也比较困难,那也远比阿撒儿这个总是找死的要强很多,可这人心不在王位夺权,估计也不会在乎登上王位的这个究竟是谁,会让阿耶先生心动的可能性也不大。”
“后面就好说了,王室内部,一是昏迷了这么久的大王子,可就算是先生也好,不可能这么准的就现在将大王子给治好了,而且辅佐这样一个如今除了血统,其势力如数被其他力量吸收的傀儡,以阿耶先生如今能掌握的西域权利,还是太过吃力了。”
说到这里,易幼飏眼睛冷了下来。
“剩下的也就不用说了,五王子当年被贬尹十部,吸收了不少当地的民兵悍匪,又常年在边塞苦寒之地做那些大将劳工的工作,加上其本身就不错的王者资质,也只有他来做这个西域王,西域才能得以重生;也只有在这个人的手里,我这个搅乱了西域这锅粥,还用丝路将大唐王室搅的不得安宁的罪人,才能发挥到最大的利益价值。”
话说明了,他已然是个确定的姿态了,根本不管这个人是如何回复,实际上他的沉默已经表示出了他说的结果正确性了,其他他们自然也不用再多说。
“这个人是一心想把我这个外人从王室政权中清理出去啊,所以就连近几年我抛出的橄榄枝都不曾接收,愿赌服输输在这个人手上我认了,只是先生,您如今是选择了一个明主作为施展抱负的对象,可百年后,又如何对那个将阿撒儿托付给您的那个人交代呢?”
阿耶静静的看着这个人几年,却是起身不在面对他了。
“对于阿撒儿我能做的全做了,只能说阿撒儿生错了地方,又不是个王者的命,旁人再如何努力都无济于事,当然看在她是故人之女的份上,我也不会对她的生命视若罔闻,我还是会尽力保全她,可你,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在她手上再出现个意外的,你可知再过不久公主的人便会来这里废除你的手筋脚筋?”
这么快?
易幼飏质疑着,却不为所动。
“先生要的是易某活着,手筋脚筋废了未必不能保住性命,还是阿耶先生突然动了恻隐之心,想要对易某施以援手?”
阿耶回头,看了眼根本就不会相信他心存好心的年轻人,摇头,颇有些无奈道。
“你如今这个处境,除了你那个天不怕地不管的妻子,怕也真是谁也难救,救到哪里都是个死,我今天来这里,一时看在以往你为西域百姓做了不少事上,保证你在这里不会太受罪,二也是让你做个心里准备,如果你真想再回到大唐疆域的话,也不要再做挑怒阿撒儿的事了,这对你如今的处境没什么好结果,汉人不是有句话叫做能屈能伸大丈夫吗?你就算让自己的阶下囚生活好受一点,对那孩子虚以为蛇一点,有何不可?”
易幼飏冷笑不已。
“然后把自己养好,等你真正的主子攻到王宫,成了真正的西域王,便接收我这个阶下囚,再对大唐的王室进行谈判,以我这个阶下囚平息大唐王室的怒气,减轻对西域的追究是吗?”
阿耶知道,自己如今就是怎么说,改变不了这个人如今的死局,落到谁手里他都活不成,唯一的区别不过死的好一点,惨一点罢了。
想让他死的这些人还都是最亏欠他的,如今再怎么说也让他无法安然领受,如今倒真是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虚假的。
“起码不会让你所重要的那个人,在收到你真正死讯的消息时,不会因为你死的太痛苦,让她更为绝望吧?”
他不说这个还好,提到他心上最重要的这个人,易幼飏眼中本来的冷意讽刺,直接演变成森寒寒的暴怵了。
“最没有资格提她的人,就是你们这些吸食着别人骨血精髓的披着人皮的豺狼虎豹,你现在做这一切,是为了让这个替你们的私心野心买单的人,死了还要对你们心存感激吗?”
他阴怵怵的冷笑。
“阿耶,转告你那个主子,我当初给他递橄榄枝,不是因为要仰仗他的鼻息存活,但凡当初我有一点看上他西域王室的宝座,我就不会给他和他的兄弟姐妹有一丝活着的机会,不要将所有人都看的和他一样,他这点雪中送炭的收买伎俩,哄哄那些给他们王室压榨的苦怕了的流民匪寇也就算了,别用在易某这个早看惯你们这些伎俩的少爷头上,小爷我当初收罗人心好歹也用了真金白银给那么多人安家立业了呢!就你们这点……”
他将那个剩余不多的大饼扔到他头上,又落在地上,十分愤怒道。
“就凭这个饼,就想让小爷我对你们都不齿的阿撒儿做小伏低虚以为蛇,然后在心甘情愿的进入你们的牢笼,去做你们交易的筹码,做个待宰的羔羊,完事我还得为你们歌功颂德?还得感谢你们在联手害死我后不会让我的妻子太过伤心?滚蛋!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们,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要你们没有掐断我最后一口气儿,我就不会让你们任何人好过,一个都别想逃过,滚!”
眼看这个人情绪激烈起来,而阿耶也清楚,怕是再怎么说也不行了,纵然被骂的心头不顺,倒是也没再纠缠下去。
“本来还当驸马是个多麽聪明的人,看来还是太过恭维驸马了。”
他在走出地牢间摇头晃脑的连连叹息,易幼飏恨的简直要将他当场撕吃了一般,咬牙切齿。
“聪明,也的看是用在什么地方,现在和你们这些人虚以为蛇,是浪费感情。”
阿耶在出了牢笼后回头瞄了他一眼,十分惋惜的叹了一声,连连摇着头出去。
“嗛!”
确定人出了地牢后,易幼飏十分不屑的甩了眼那个人消失的方向一眼,刻一想他刚才所说的阿撒儿的人很快就要来废掉他的手脚甚至是直接废除他的功力,他也不由担心起来,自己如今已经这个样子了,如果手脚被废功力武功全失,倒是更难反击了,纵然如今这情况不容许他多动,他还得想方设法做点什么才行。
这样想着他手摸到后脑勺上扣着发的饰物,果然还在。
他发上本来在这枚发饰外面还扣着一个银饰,不过经过这么多天舟车转折,又落到地牢里,身上值钱的东西估计都给牢头摸走了,还好在西域多年以来他向来做了二手准备,如今他头上扣着的这块类似铁片的发饰给他扣了下来,两指一抹便成了一片手指长两指宽的锋利指间刃,铁片削薄边缘锋利,头上更是椭圆坚韧,藏于手中可杀人于无形,易幼飏眼睛中,同样眸光锋利。
“哼!阿撒儿!你想废了我武功,咱们可以试试,到底是谁先废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