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月牙泉处,天高云低下,大漠孤城外,碧波月牙边,素雅别致的在马上悠然坐立着,是已经褪去那一身华丽行头,换了件雪色苏锦,下摆和袖口均韵染了血色曼陀罗花的外衣,发丝不修边幅的披散着的休摹驸马,单骑在月牙泉边,沿着岸边幽幽度步,目光不时在隔壁的敦煌周边流连,说是看景,眉宇间的繁重却丝毫无法让人感觉到,他此刻见到美景的心情有几分好。
耳边风声咧咧,夹杂在其中的还有快马而来的呼和声,心头更是抑郁,快了一步将这个人甩掉,不想,他还真锲而不舍的追了上来。
“驸马!休摹驸马!”
有心再先走一步,这人已经看到他的身影,如今这个身份这个处境,事情做的太张扬了反而不太好,也便压了心头无论如何都想要再近一步的念头,调转马头回身面对。
“穆校尉够快的,这会儿的时间,就赶了上来。”
他说话间,穆麟骁已经近前,还是那一身银装盔甲,面色却十分不好。
“驸马才是,不过转眼的功夫,驸马就真自己一个人出营寻到这月牙泉了。”
对于他的有意责备,休摹好像压根没有听到一般,带笑着将脸转向月牙泉的碧蓝水面,悠悠然道。
“早有听闻,穆校尉与军中的小蔺大人夫妻情深,休摹携使团赶到这个期间,刚好是穆校尉回营休假时间,如今为了使团在军中忙上忙下也就算了,还要劳烦校尉陪休摹出来游玩,实在让休摹心中有愧,自然不能让校尉再做劳累,也好早日回家陪娇妻不是?”
穆麟骁却没有因为他的“体贴”而生出丝毫的感激,反倒脸色更为阴沉。
“驸马哪里话,身为边关将士,本就没个固定假期,随时待命是我军中首条军规,这点调动,根本不算事,小蔺也在军中任职多年,这点也是再清楚不过,反倒驸马。”
他看着他的脸色,不声不响的问。
“驸马远在西域,看来不只是对周边的地形了若指掌,对铁甲军中的大小事务,似乎也颇为了解,驸马可曾是在这边塞久住之人?若真如此,驸马如此风采,想必也不该是默默无闻之辈,如何在边关入军十多年,对边关早已了若指掌的在下,从未听说过驸马这号人物?”
休摹眼帘微垂,脸上那抹淡淡的笑意从来没有消失过,即便面对他如今犹如聊天中的探寻,依然淡淡然道。
“校尉过奖了,在下不过是对边塞的风土人情比较感兴趣,年幼时也在这里游历一番,近些年又因为公主和大唐的铁甲军交恶,落败后为了应对大唐的政策,不得不对正对着西域的铁甲军多做了解罢了,铁甲军中除了雍大将军,以及那位如今离开铁甲军,如今在西突厥担任军师的军师闵钲赫,以及六年前与你们的小军医同时声名鹤起的小将军,运粮官小蔺,身份尊贵的公主明英殿下,休摹都是如雷贯耳的,作为铁甲军忠骨砥柱的诸位,近些年的动静,休摹自然得小心注意着,如今是个什么状态,休摹不能说一清二楚,起码也能略知一二吧!对于西域,想必雍将军做的要比休摹更足。”
他这样说,合情合理,也丝毫让人挑不出毛病来,穆麟骁郁结难解,也只得作罢。
“这么说驸马刚在军营落下脚,后脚就赶到这月牙泉边,纯属只是追忆念旧了?不知如今的月牙泉和当年驸马所见的月牙泉,可有不同之处?”
休摹轻踢马肚,两人一起在月牙泉边缓缓度着,边聊起来。
“物是人非,这城这景再怎么变,也只是沧海一粟下的时光印记,变的最多的,还是人胸膛里的这颗心,处境不同,心绪难安,再高的位置,再远的距离,总是有放不下的地方,放不下的人。”
穆麟骁见他神色沉重目光深远,狐疑的望望他面前所看的这泉月牙水,又看看月牙泉旁远处的敦煌城,心中不由感概。
莫非是这小驸马年少的时候在这敦煌城月牙泉边有个心心念念的心上人,一段刻骨铭心的情事?在世事辗转下留下遗憾的烙印,如今重临故地,便来感概伤怀起来了?
“话说回来驸马也不像是有西域血统的人,如何就在五年前,不明所以成了西域那位人人为之色变的公主的驸马?大哥曾经说过,无论是汉人的宗室也好,他国的王室也好,若要让族人宗族认可,必须得有个正大光明的身份才行,这样说可能对你有些不敬,可六年前我们铁甲军和西域的这位阿撒儿公主,大大小小的仗,打的是不可开交,其中她身边有什么人,我们铁甲军不说掌握的百分之百,有威胁的势必不会给漏掉。”
他说着这些,注意着这人的每一份情绪,虽然在那张精致妖孽的脸上,他根本找不出任何踪迹,这人仿佛总是淡淡,似笑非笑,那抹笑又有点嘲讽,可仔细看分明只是礼貌性的习惯表情,让人寻不处他有丝毫让人不舒服的痕迹。
“六年前最后一场战役,我们大将军是率领铁甲军最精锐的队伍,直接将阿撒儿追到老巢差点一举歼灭的,不是阿撒儿最后殊死一搏,哪怕是大将军最后那一箭估计都能要了她的命,那还有她如今,借着王室继承人来为难我们铁甲军,更为难辛儿的地步?”
休摹点头隐笑,是那种深有体会,带着苦意的笑意,感叹。
“这点确实是,当初为了公主这命,确实让王室整个医者官大肆头疼了一把,不过公主这伤是那最后一战出自大将军的手笔,倒真是第一次听说。”
难怪那个女人当时那么歇里斯蒂,不只是当时被复发的病魔,重伤在身的伤势折磨的歇里斯蒂,恐怕还有着被本来的合作者倒打一耙,还吃了大苦头而无力反击的愤怒吧?
原来,那不是错觉,那场搏命的追逐战,血染了两军的复仇之战,是真实的发生过?可……又如何?一些错过的,终究是错过了,而且,没有回头的余地。
对于这点穆麟骁很是倨傲,同样也夹杂着愤怒。
“阿撒儿在我们铁甲军这里吃了瘪,自然是不好意思大肆张扬的。”
说着他又将目光锁定在他身上,这会儿时间已经带上了探究,甚至责备。
“可五年前你这号驸马就莫名其妙成了她的救命恩人,不止让她在西域民间的声明得以挽回,也让西域王室对她不利的局势得以扭转,不止大将军不信你什么西域第一商贾家主流落在汉人地界的长子身份,我也不信西域有你这号人会让大唐无人知;现在也就你我两人,你今日来请入驻铁甲军营时,也丝毫不提自己是西域来请神医使臣的身份,看在你是汉人的份上,又不至于让人讨厌,大将军这才一改前态对你放行的;我是军人,更是个粗人,从来也不喜欢文人那些弯弯绕绕,如今我和你直言了,你也不妨和我明说,你来请花谷谷主入西域,真的是为了给你那位并不招人喜欢的妻子治病吗?”
休摹仰头向天哀叹,目光里给阳光映射的裹了层暗金光芒的眸子幽静深沉,让人明明感受到他的心情晦暗,却又探不出任何踪迹,望着浩瀚天空的眼神,仿佛要将自己沉溺在那无边无际的天际浩瀚中,不做丝毫的挣扎犹疑。
“自然是得治的,就算她是天下人唾弃的人都好,纵然所有人都不希望她能好起来,我是她的驸马,这点责任,责无旁贷。”
他这回答明显很不招穆校尉喜欢,可他丝毫不惧他这不悦,转头,甚至有些挑衅的问他。
“我也直言坦白了,如今你可是要除后患,连我这个来求医之人,都要一并摒除?”
穆校尉心头很是不忿,倒是也没真的对他动除掉的念头。
“现在在我铁甲军的地界儿除你,不是除后患,是引祸端,你大可放心!”
休摹嗤笑。
“所以我才这么赶着先到这等着嘛!”
穆麟骁心堵,果然,这个人真的和大哥想到一块去了,不,是想在大哥前面去了,让他们对他没有任何动手的余地,甚至还得在他们等待这段时间,竭尽全力不让他们出事才行,果然这人长着一张妖孽的脸,同样有着一颗精怪的心,这转的快的,比当年的小军医都多。
“那我再问你,摒除我们和阿撒儿之间的仇怨,就是辛儿与阿撒儿之间也有化不开的怨缘,就算辛儿医者仁心,最后会救你那位公主殿下,可阿撒儿的反复无常性情我们估计比你都了解,你能保证辛儿入了你西域,可以安然无恙的回来?”
前面半步的人马步顿停,随即马儿好像反应过来,径自慢慢漫无目的度着,而不是再是在主人意识下漫步了。
“这辈子,最不会让人伤害的,就是她了。”
“什么?”
他的低落底喃让身边的穆麟骁都没能听清他具体说了些什么,反倒因为他的讶异,让休摹回神,回应他刚才的担心。
“你放心,就算会与整个皇室为敌,我也不会让愿意相信我,跟我去西域的她有事的,我保证花谷谷主可以安然离开。”
他这个回答笃定,却让穆麟骁没几分宽慰。
“先不说辛儿会不会愿意跟你去西域吧!她若知道你是来请她去治阿撒儿的,会不会一针要了你命都不确定,看在今天和你聊的不错的份上我也给你一个忠告,过几天见她的时候,离的远一点,这样躲掉致命银针的机会还多一点,不对,如果是你这身份的话,她应该会拿最大最恐怖的钢针来招呼你!”
休摹想想那个真的怒起来,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人,他说的这个可能倒也不是绝无可能,可是如果是……
他倒是很自信。
“不会!我能确定,她一定会愿意跟我走。”
穆麟骁很是讶异他这种自信,这人是打算如何说服那个固执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的人儿?
以他出众的容貌****吗?辛儿如今是看不见的。
以他出众的口才说服她吗?想想多年前某人让整个铁甲军上到前辈下到顽劣小子,都不敢正面应对的军医小魔王,他很难想象得出,能比辛儿更出众的辩驳口才,能是什么样子?
想到最后他也只能确定,这人一定是有备而来,至于真的准备了什么能让他如此自信的筹码,在见辛儿的那天来临之前,恐怕他和他套的再亲近,也是探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