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光源的正中间处,除了听到动静在外室一字排开等待的十二个如今已经长的很高,样子相似,身形相似,服饰相似,连同背上背的飞刺武器也相似的少年中间,聘婷而立的身影回转过来,果然是一身淡雅便服的明英。
明英看见她,笑的好像昨天还刚见过她一般,没有丝毫的相隔了五年的距离,身上那一袭本来只是简单素雅的交襟襦裙,也因她那抹笑一下子感觉流光溢彩起来,髻是朝云近香髻,衫是袖子绣着血色九月菊的素白窄袖短衫,同样嫣红似血的繁复儒裙高腰束带,又在那层血色之上布满了金灿灿的菊花,向上渐收,制止一片韵染雪白,腰间的蓝锦腰带,更是将她身为女子的纤柔腰肢彰显的淋漓尽致,雪缎锦带的底部,同样绣着两朵可爱秀雅的小雏菊。
明英步近两步,光芒从她脸上遮去一些,这才发现,原来她眉宇间画着嫣红夹着嫩黄花心的雏菊花,提着厚重一些的雪缎披帛而来,嬉笑嫣然间,已经踢着裙摆而来,隐隐露出脚上穿的玲珑锦缎小靴;整个人如同苍茫大漠中唯一的一朵清丽芳华孤傲盛开,娇嫩,高洁,而耀眼。
“当然要在呀!我在这等了这么久,可不是为了等谁来通知我才知道你已经出关了的,得一定是第一个可以见到你出关的人才行。”
她念着她,已经靠近,在小鳀的另一边,扶住她的手臂,却歪着脑袋对着光看她正脸的脸色,洞口映射进来的光芒下,辛儿虽然还是一身男装,面色还透着刚刚经历过一场治疗煎熬的虚弱,可与她五年前未入关相比的神色,已经太让人安心多了。
“还好,还好只是气色差了一些,虚弱的也能尽快补回来,不再像那个时候那般死色沉沉让人放心不下了,个子也长高了,脸也比以前更漂亮了,辛儿已经是个脱胎换骨的大美人了,再也不是当时军医帐里,谁也认不出女儿身的少年小军医了。”
辛儿嗤笑,感概道。
“五年了,加上刚失明那段时间,算算也快七年了,在这边塞之地,一待就是六七年之久,这在我这个漂泊惯了的人身上,还真是从未有过的,我自己曾经是什么样子都已经忘记了,如今你们说我的皮囊好,我还真难以想象,究竟是个如何好法,对于一个瞎子而言,如今就是再好的皮囊,怕也是浪费的吧?”
她的感叹间有些沉重,沉重的明英心头,因她成功出关的好小心轻松的心情,也蒙上一层阴霾,看着她的目光,也多了一层疼惜。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如今她坚信还活着的丈夫还没个消息,她自己的眼睛也在六年多年前在那次治疗伤患的意外中失明,如果一个女人的容貌真的那么重要的话,一无她愿意的那个人来欣赏,二自身无法窥见自身真容,这还真是……让人心揪。
握着她手臂的手重了几分,明英忍不住问。
“你身上长年累月积累下来,那么重的伤痛病魔,都能以花谷的禁术治疗好,对眼睛上的伤,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辛儿摇摇头,带着已经释然的淡然。
“能用的法子都用了,长老们的结果,正如六年前奉阳孜为我诊断的结果一样,不是眼伤的问题,应该是这心里,不想再看见吧?也罢!都已经这么多年了,我也早已经习惯这样的黑暗了,如今即便是要找他,也无须用眼睛去识别,那能不能再重见天日,也没那么重要了。”
明英托着她的那只手一颤,仿佛感受到她的不安与苦恼,辛儿从宽大的袖子里探出另一只手,拍拍她扶在她手臂上的手,道。
“带我去你住在敦煌的院子看看吧!这几天我先占你一半的院子,在这期间,除了你,我谁也不想见,我们先好好的聊聊这五年外间的一切如何?等我这元气养好了,估计也没我们的时间了。”
看着她脸上那不会在这个地方多待的淡漠神色,明英张嘴便想问她要去哪里,话到嘴边了,却怕她给个更果决的答案,便隐忍下来,嬉笑起,改了口。
“知道你是这个月要出关,早为你准备好了,房间每天都让侍婢们打扫的干干净净,还为你设置了便于熬煮汤药膳食的小厨房,这样也方便小鳀他们照顾你,太守和老夫人早盼着你能在敦煌多住些日子了,如今不知要高兴成什么样子了,我们回去先去看看两位老人家,毕竟这么多年在敦煌也没少让他们照顾,左右得让他们见着你确实安好,才能安了两位老人家的心。”
辛儿点头。
“谁都不见,这两位也一定得见的,走吧!”
三人同行,向着洞外而去。
刚出洞口,暖暖的阳光给风裹着扑在脸上,吹走了地宫里待了五年的寒气,也吹走了温泉附在身上的那抹湿气,整个人都感觉像是从水里拖出来,晾在太阳下晒的洗净的棉纱一样,懒洋洋的,心底的阴霾瞬间也给这风这太阳扶散,辛儿打心底里发出一种幸福的微笑,离了旁边两人的手臂,舒展了下筋骨,懒洋洋道。
“果然,还是在太阳底下最舒服的,好久没有这样好好的晒一晒了。”
明英看着前面那个如同在太阳底下发着光的素白晶透的身影,欣慰在心底,无论她所坚持至今的一切,究竟能不能圆满都好,但若能让她这样一直好好的活下去的话,她真的不介意一直陪着她执着下去了。
一年,两年,再一个五年,十年,都可以,所谓的幸福从来不是他人眼中的羡慕,口中的颂词,比起那些【最好的安排】,她更愿意她如此平静心安的活着,哪怕支撑她的那个目标,可能永远都到达不得。
迈步,近了她,纵然知道她如今的身体已无需步步让人搀扶,多年的习惯延伸至今,她还是伸手将她在宽大衣袍下掩住的纤弱身子扶在手中,温声道。
“我在院子里给你放了摇椅软榻,回头你可以好好晒晒。”
纵然如今已然看不见,辛儿还是回头给了她一个再让人安心不过的笑脸,乖巧点头。
“嗯!”
后面,十二罗刹跟随而出,两边一边六个,成弯月装排开,齐齐拱手拜下,声音嘹亮,齐声恭贺。
“恭喜师叔,大成出关!”
前面不远处,同样有一群罩面的黑袍暗卫,齐齐排列,人虽不多,个个同样精神气儿很足的拜下齐贺。
“恭贺谷主,大成出关!”
辛儿听到他们的声音,微微点头,神态已然不似刚才对待小鳀与明英的温柔和气,敛眉抬首之间,自有一股威严而出,在她莹玉有些苍白的脸上,显不出丝毫柔弱。
“走!”
他们在悠悠哉哉前往明英在敦煌的院落的同时,也有一匹快马,快马加鞭的往铁甲军营的方向飞驰,那是雍正轩今天刚派往敦煌暗中防卫的一个负责小队的小队长,如今得了被他们保护的那个人最新的消息,激动之余,急急的赶回军营禀报。
飞沙走石中,已经奔进铁甲军营的大营,冲进去好一会儿才将快马拉住,上来拦马的兵卒正惊讶间,他已经从马上跳下来,马绳一甩交给近前的兵卒,一路往大将军的议事帐跑,一路激动的喊着。
“大将军!大将军!”
冲进议事帐这个时间这个点儿,果然大帐内只有大将军一人,单膝跪下便匆匆禀报。
“大将军!禀报大将军,今日小军医,提前出关!”
“提前……”
雍正轩见这人急匆匆来见,又听他这么说,立即从位子上弹跳起来,手中的折子都没来得急合好,便问。
“如何?结果如何?她身体可是恢复了?”
小队长一刻不敢当误,立即回禀。
“大功告成,小军医成功了!”
雍正轩心头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几乎是瘫座回位子上的,脸上却难掩喜色,有些激动的喃喃自语。
“成功了,总算成功了,她这份罪,也算没白受。”
随即想到什么,他又问。
“如今她在哪儿?可是还在地宫里?如今虽然不用受病魔之苦了,可想而知五年消耗,刚出关她身体还是会很虚弱的,地宫那种地方平时还是住不得的,花谷暗卫可有为她安排住处?”
小队长回禀的一五一十。
“小军医出关时,公主殿下早已在等候,如今已经将小军医连同花谷暗卫,一同请进了敦煌太守为公主殿下准备的别苑,看小军医的意思,也没想在敦煌久住,这期间内,似乎便打算在公主的别苑住下了,大将军不必忧心,公主提醒,几天之内还是不要让铁甲军的人去打扰为好,小军医得有一段日子恢复。”
“自然,自然!”
雍正轩念着,心下却没一刻能停下来的,直觉此刻应该做点什么才对。
“虽然是这样说,也不能真的这样什么都不做的。”
着急了一下,他又安排下去。
“你,去军需帐内,不!直接找小蔺,将本将在她那里存放的御赐鹿茸人参,还有冰草雪莲,养胃的贡米都给小军医送去,另外将那块金丝雪裘送到公主殿下哪儿,东西都送到公主殿下那里,她知道该怎么做的。”
小队长讶异,茫然的道。
“将军,那块金丝雪裘可是您好不容易寻来为公主殿下准备的生辰礼物,也是只有宫中公主贵妃以上的贵人才能用的珍品,您这样送给小军医,可以吗?”
雍正轩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对他挥着手。
“无妨!公主自有公主的,她的,也不能少了一分,金丝雪裘轻盈御寒,大漠的天气很快又会进入苦寒时节,刚好,能给她用上。”
说到最后,他面上布上一层沉重,小队长张口重新给闭上,突然明白了这位大将军,如今为何对他们的小军医这么尽心极力了,正因为明白,他眼上也多了份沉重,不再有任何异议的领命。
“是!”
“还有!”
在小队长起身离去前,他又嘱咐。
“这件事暂时别公开,如今大营中有使团和朝廷两方人马在,未免给她添些不必要的叨扰,这件事还是压后几天再公布吧!”
小队长不疑有他,恭敬领命。
“是!”
小队长走后雍正轩心头还是不能安宁,虽说他对军中的士兵忠诚度都有足够的信心的,可不怕有心就怕无心之失,如今这里毕竟还有两方让人无法放心的人在,万一在这个时间他们对刚出关的辛儿真的做了什么小动作,他一个不防又能将这些有护身符的人如何?左右都感觉不适。
“来人!”
他又唤人进来,外面守卫随即掀帘入帐,请示。
“将军。”
雍正轩安排。
“吩咐火头军准备篝火宴,就说铁甲军代大唐对西域使团的宴请,请在营中的大臣以及各位使臣如数出席,另外,让人通知守营将士,七天之内,不得将长安来的官员,以及西域使臣身边任何人随意出入大营。”
守卫听他这么交代,随即一愣,不是太自然道。
“将,将军,可是使臣在营中安顿下来以后,那位西域的汉人驸马随即就单骑出营了。”
雍正轩立即弹跳起来,惊异非常。
“他一个人?”
“这倒不是!”
守卫匆忙道。
“正因为不放心他,穆校尉从回营至今连休息都没休息,随即就跟上去了,说是去看看月牙泉,这个时间,他们应该不会去敦煌闲逛,刚才穆校尉还拆人来转告大将军,他会将那个汉人驸马盯牢的,将军不用忧心。”
雍正轩心下苦笑,如果那个家伙真的是穆麟骁这个憨直的小子能够盯劳的话,他倒是也不用担心了,怕只怕,那个人的心思弯弯绕绕起来,并不会比敦煌城里,如今正在他的公主别院里的那位少。
“罢了,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差人将他们叫回来准备晚上的晚宴吧!敦煌城那里,近些天别让这些人靠近。”
“是!”
守卫一刻不敢当误,当下照他的吩咐去办。
雍正轩心头烦闷不已,之前因为辛儿成功出关激动难平,如今却因为这位汉人驸马的行迹难安了。
“刚到铁甲军大营便单骑出营,休摹,不是有人告诉你铁甲军营周边的确切地理,就是你本身对这里无比熟悉,加上那封拜帖,既然露出狐狸尾巴了,本将就不介意将你伪装的面具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