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恨他，现在是我能做到的极限，或许将来有一天，我真的能够放下他今日对我的所作所为，但那一天，绝对不会是现在。”

她无法再面对他而像以前一样，反而会控制不住去中伤他伤害他，既然如此，不如不见，相信他教出的那些好门生定然不会让他孤苦终老的，她这辈子若无法放下这回事的话，也便一辈子如今这样了，圣人那样面对伤害自己的人，她无法做到，何况这个人还是她曾经无论如何都会信任的父亲。

她对他有多信任，对他那天的选择就有多深的怨恨，所以对于雍正轩的被迫她或许还可以在他的补偿中逐渐放下以往，对于自己血缘最深，最为信任的父亲，无论如何她无法原谅。

雍正轩叹息，这下是真确定，那位曾于他有过几次支援之恩的老大人，算是为自己的忠诚于理想付出了所有了，只是这晚年不但没有儿孙尽孝膝前，还要受这独生女的怨气了此残生，未免有些过于凄凉了。

对于明相的问题，易父易母想开口说些什么，想想那天庆典上明相的所为，以及她的绝望与痛心，纵然感觉明相情有可原，到底也没有再开口。

一切不过人之常情，一切不过立场原则的碰撞，既然明相当时做了那般决绝的选择，想必也早已做好承受自己女儿怨气，亡妻泉下无法瞑目的罪债了，如此，他们这些旁观者，倒真是说再多也只是强加给这对父女压力了。

“不过话再说回来，师父，就算是您老嫁女好了，怎么反倒是天子备嫁妆？就算他有责任补偿我一些，应该也不用该你准备的嫁妆也准备着吧？你们的关系，当真是你只是他的结义大哥这么简单？”

仿佛是不想再让所有人纠结在她与他父亲这不解的怨缘上，辛儿突转话题，本来一席妇人妆容十分典雅端庄，总算不负她年轻时的第一美人之名了，她这突来的奇思让她整个人都镀上一层年少时的古灵精怪，倒是耀眼非常。

可反之，她问的暧昧，重阳轼却没之前的坦荡了。

易幼飏也想到这回事，怎么想天子那套【十全十美】的嫁妆制备也于理不合，也不禁更为好奇，目光紧随着那个人，意外的是重阳轼本身竟然真被说中一般，样子局促起来，目光不敢直视自家徒弟。

“那有你说的那么玄乎，我是他大哥，如今又是在他的地盘上嫁女，他之前还有对不住我徒弟的地方，帮我多准备点嫁女儿的嫁妆怎么了？别扯些乱起八糟的关系，你还是多准备点怎么把自己风风光光的嫁掉吧！”

“哦？我怎么感觉不像你说的那么回事呢？”

辛儿立即明白怕是真给自己说中了，那位天子年轻的时候，是与她家师父发生过一切不同寻常的故事的，明英好笑，将眼看要将自己师父问的脸上冒血的辛儿拽回来道。

“辛儿好了，你就别为难老前辈了，你这些嫁妆其实还有一部分是皇兄为你准备的，尤其那套南海丝萝玉翠嫁衣，应该是他早为你准备好的，对了，他还让我为你们送来这个。”

明英转身从随身侍女手中接过一个雕刻精良的红木盒，打开，向着辛儿与易幼飏，所有人也能清晰的看出，那是一双质地极为珍贵的黄金玉雕琢而成如意尊，玉质本来就熠熠生辉，在工匠刀斧神功的雕琢下，那尊由仙童腾云献桃图样直接雕琢而成的御尊在红木盒雪丝缎中迎着阳光，更能感觉温润生华，耀眼而不至于刺目，给人一种安宁祥和的气泽祥瑞之气。

明英也在辛儿仔细看着的时候讲着。

“这双黄金如意尊，本身的黄金玉开采出来时就与其他玉不同，带有清目安神功效，皇兄得到这块石头后，特意让大师按照仙童献桃的祥瑞图雕刻而成的，此为一双，意为一对一双人，如意尊从那天刑场接受皇兄便让人开始雕琢了，昨日才完成，今日一早便送到我宫里让我送来了，是他个人送你与二哥的贺礼，恭贺你们，得偿所愿，有情人终成眷属，辛儿，看来他是真的放弃了，也对自己之前的过错反省了，你，能收下，原谅他吗？”

辛儿与易幼飏相视一眼，易幼飏握着她的那只手加重了几分，给她安心，事到如今，他怎么还会去计较一个对他根本没什么威力的情敌？至于那个人做的那些事能不能被宽恕，就要看辛儿能不能放下了。

“黄金玉，如意尊，一世一双贺故人。”

辛儿的手抚着那双仙童献桃的黄金如意尊，颇为感慨。

“既然他有这份度量，既然他真能放下，我必然不会再揪着他以前做的那些不放，想必天子为我准备的这么足，其中也是他已然表明态度的，原不原谅，此生怕是都不会再见，既如此，倒不如让彼此都轻松一些。”

辛儿抬头，对明英道。

“明英，他的贺礼，我收下了，也帮我转告他，自此只有君臣，也请他原谅，毕竟如今的太子殿下与重阳辛，再无法如年幼时江湖相遇的那般单纯坦诚了。”

明英心情负责的点头，倒也未多强求，欣然道。

“我明白，我相信，皇兄也一定会明白。”

一切好像都因为那场行刑，给一把无形的刀斩断了一般，辛儿的头没被斩落，心没给刽子手的利刃剜出来，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被那场行刑，分的更清晰，凝固的更凝固了。

这天皇帝不仅仅是发给他们二人一人一封诏书，同样也给了雍正轩明英，穆麟骁一人一封封赏诏书，那场变成鸿门宴的庆典上该给他们的，迟了这么多天，到底还是都给了他们了。

没意外的，雍正轩被封了辅国大将军正二品军阶，却是个朝堂里的大将军，转为皇帝训练军队，以及支援各地战事军事及灾情救援的，真正的军权，十分受限。

而明英责备封为孝义公主，择日与辅国大将军成婚。

与那些只能在联姻外邦，对国家有所贡献的公主才能名留史册的公主不同，这个公主天子封的相对有些用心，给予了一定实权，这实权不是封地之类的，是给予了可协助大将军管理军队后线的实权，表面上是让其与大将军夫唱妇随，明眼一点的都知这是让孝义公主继续牵制着这个大将军，这是天子对于孝义公主绝对的信任。

雍正轩和明英如何会不知？只是人活着并非人云亦云，他雍正轩若没这份心思，又能让明英绝对相信他，那皇帝的这番心思，也注定只是一番心思，而只为他提供与娇妻更多的相处时间罢了，他反倒要感谢他，除了不能回到那片大漠与心爱的人赤骋看遍大漠角落快意自在，可他不认为为心爱之人，放弃这点心愿有何不可，反正他雍正轩总有办法把日子过的畅快。

至于穆麟骁，也毫无意外的成了下一任铁甲军大将军，被册封为镇军大将军从二品，比当年雍正轩镇守大将军时的三品大将军更高一阶，其夫人蔺香被封为二品诰命麒麟夫人，主管铁甲军粮草后备工作，相对也是有实权的管事夫人。

铁甲军其他诸将也多少有受封赏，该退休的退休回家，该升职的，当年铁甲军里的骁勇小将们，成了这个铁甲雄狮的主力部队。

话回长安，两对新人的婚礼如期而至，辛儿与易幼飏成亲的易府还是那个易府，明英与雍正轩成亲的地方却非当年的驿馆了，而是皇帝赐的将军府，他的恩师铁大将军亲自镇守里外布置的设施喜堂与新房。

辛儿这次是以花谷少谷主的身份嫁入易府的，重阳轼在长安却，没个正经的府邸，不仅长安没有，临时准备，也来不及，花谷之外他也没什么正经府邸，本来天子意为既和公主同样的规格出嫁，便同明英一般，从明英的上阳宫出嫁。

辛儿却绝不妥，以自身运势会冲撞公主福运为由，讲从易府在外面朱雀大街上转一圈就可以了，雍正轩却觉如此还是太随便，委屈了她，便一言道他既与她同是结拜了金兰的兄妹，他的将军府便也是她的另一个娘家，这次便从他的将军府出嫁。

他同样也为她这个妹妹准备了嫁妆，将军府同一日，迎娶公主，送嫁与公主同等规格出嫁的小姐，来得急，辛儿易幼飏包括重阳轼都觉得十分合适，便如此同意。

婚礼当日，皇城，辅国将军府，易府，三地齐灯喝彩，长安城全民欢庆，完全颠覆多年前这两对新人第一次成亲时那般的流言风潮，这一日，这两对新人曾经的那些好的不好的流言，都成了贩夫走卒间的传说流传，而自今日将军府辅国大将军亲自将花谷少谷主送上来迎亲的銮驾，铁甲军新任大将军亲自白马相送，将军府随后又出发迎接皇宫里的新娘公主，归来同一时间两府新人拜堂后，是结成了一个又一个的佳话。

两对新人礼成之时，皇宫深处，东宫高亭上，天子步到那个已换上太子常服，却依然在倚炉打坐的人身伴，与他面着同一个方向，冷风中问。

“今日的长安城热闹极了，中元节都未必有今天这般欢庆热闹，今日过后，这两对新人怕是都会成为长安城的佳话传奇，不去见证他们的喜结连理，倒真是可惜了。”

闭目念着经文的人微微睁开眼睛，望着皇城外隐约可见的喜庆热闹，却是无比空寂道。

“相见不如不见，无法近之不如远之，儿臣在这里看着就好。”

天子转头看了眼他手上的红豆念珠，却不太信他此刻所言。

“是吗？”

不想那人低头，也细细的看着那串陪了他多年的念珠很久一眼，却慢慢伸手向了那盆火炭，天子微讶，他手上的念珠已经慢慢从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指上，落入烧的正旺的火炭之中，两人眼见着那发丝串连粒粒红豆，以及流苏，很快给这碳火侵蚀燃起，慢慢吞噬，太子声音清冷。

“是！这样就好。”

三千发如雪，红豆最相思，幼时初相遇，汝吾最好时，曾盼与卿两相守，却叫私念两肝肠。

辛儿，对你的妄念，真的该断了，愿你自此，真能一世长安，余生安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