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王爷进来和刺客说什么?”
怎么会是立宇?
难道天香真是立宇的人?
不论是不是,天香明早就会处决,立宇难道这么着急杀人灭口?
东方宸心里虽猜到很可能是他,但听陈凡说出,却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末将不知,因为小王爷来到里面时,末将就如刚才一样守在外面,并没进来。”
虽然囚犯明早是要死,但死在不该死的时辰,陈凡知道这是自己失职,声音不觉也急促起来。
东方宸嘴角扬起一抹冷酷的笑,俊朗的五官如披冰雪:
“不知?好,朕姑且信你。那你告诉朕,小王爷在里面呆了多久?他走的时候,刺客是不是就已经死了?”
“小王爷没呆多久,片刻就出来了。末将锁门时看到刺客坐在地上,可以确定她那时并没死。”
擦擦额头上的冷汗,陈凡对答如流。
觉得再没什么好问,东方宸回头看了看尸体。
他眼睛瞟到楚悠悠时发现她脸色惨白,正看着尸体发呆,银齿紧紧咬住下唇,似乎在悲叹怜悯已死之人。
心有疑惑,他没开口询问,因为楚悠悠此时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他心生怜惜。
东方宸的感觉并没有错,楚悠悠的确是在悲叹天香的死去。
左思右想她几乎能确定天香必定是永离的人,而她也知道天香的命运只是送死——
从最开始,她就是被封希佑抛弃的一颗棋子。
复仇的路,从来都是鲜血铺就吧?
天香,当你在撒谎说东方恒对你无情无义,那时你心中想的人可是佑哥哥?
哀哀想着这些的楚悠悠悲从中来,不知为何,从小就对封希佑言听计从的她忽然有了种感觉:
自己,不过也颗棋子!
片刻思虑后,东方宸的剑眉渐渐舒展,长衫翩然的他轻叹一口道:
“陈凡起来吧。敢行刺朕她本来就是一个死,早死晚死也没太多可追究的。我们回宫!”
见楚悠悠神情默默,东方宸怕她反应不过来特意加重后面四个字的语气。
凄迷的双眼深深看一眼红唇妖异的天香,楚悠悠缓缓尾随东方宸而去。
走出天牢,外面清新的空气虽然让她的嗅觉觉得好受一点点,可她的双眼却已潮湿。
没再过多责备陈凡,东方宸带着楚悠悠迅速离去。
当两人来到换衣服的大树下时,还沉浸在自己悲思中的楚悠悠听得东方宸打了个响指。
黑影迅速从空中跃出,面纱遮住他的半张脸:
“皇上,有何吩咐?”
沉默的东方宸动动唇角,黑夜遮掩住他此时的眼神,让人难以揣测他在想什么。
只听得到他低低、却不容拒绝道:
“解决掉陈凡,务必做成畏罪自杀的假象。其他士兵遣散,永世不得进入西京,否则格杀勿论!朕今晚来过天牢,要确保无人知晓。带上金牌,去薛贵将军那连夜调一批人来天牢。天亮前要完成,去吧。”
黑影倏忽就溶入夜色,寂静中虫鸣又开始清晰,仿佛在这夜晚不知疲倦的它们才是主角。
“为什么这么做?东方恒要进去,陈凡一介兵戎怎敢拦高高在上的王爷?”
刚刚看过天香已死,现在又是陈凡,楚悠悠心底有大片大片的悲伤漫卷而过。
人命毕竟不是蝼蚁,不是么?
黑暗中,东方宸缓缓靠近楚悠悠,深沉得和夜色一样的眼眸里亦有丝丝悲伤闪过:
“怎么,觉得朕是昏君或暴君?知道你在怜惜天香和陈凡,但你要明白历来争斗流血不能避免,尤其是皇室争斗。很多时候,皇位是靠鲜血和尸体堆积上去的。它闪着灿灿金光的同时,却也沾满无数鲜血。”
“我懂,仇恨以及争斗莫不如此。只是……陈凡他显得有些无辜。”
听出东方宸言语中淡淡的落寞,楚悠悠并不想责怪他什么。
皇族斗争最是激烈残酷,这点她怎能不知?
“无辜?也许。但如果朕告诉你,这陈凡为什么会出现在天牢,朕都毫不知情,你会如何想?天香在不应该的时候死去,你以为朕不杀他,他能安然活下去?朕只能说,黑影还能给他个痛快。如果落在别人手中,他也许连痛快的死都得不到。”
像是在自言自语,东方宸的语气丝毫没有为自己辩解的味道,但无奈和寂寥却很清晰。
冰雪聪明的楚悠悠听过他这句再无话可说,她知道,东方宸字字都是真的。
且不说陈凡的出现是不是有人故意布下棋子,天香中毒身亡如果太后要追究责任,陈凡首当其冲。
而且,如果陈凡和那些士兵还在,就可能出现皇帝夜探天牢被人反咬一口的情况。
想起东方宸说遣散其它士兵,楚悠悠明白他其实还留有仁慈。
轻吁两口,她道:
“没有将其它士兵一并解决,你还算仁慈。”
朝着天牢方向负手而立,东方宸勾出一抹苦笑:
“仁慈?古今往来几个帝王能仁慈?仁慈的最终下场就是不得善终。而朕之所以还残留点仁慈,许是因为早知命不久矣。既如此,能仁慈就仁慈吧。那皇位,终究不会永远属于我。”
听得他如此悲伤感慨,楚悠悠的忧伤越发厚重,简直就快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难过道:
“当皇上有那么好么?几乎所有帝王都想生生世世占据皇位。高处不胜寒,你快乐么?”
轻笑两声,东方宸似乎是在讥笑楚悠悠所说的“快乐”二字:
“并不是当皇上有多好,如你所说,高处不胜寒。但有时,皇位不仅仅是权利或欲-望,更是种责任,对天下黎民的责任。至于快不快乐,你觉得对于已个活不过二十三年的人来说,快乐是什么?”
被东方宸说得彻底无语的楚悠悠黯然伤神。
不难看出他心系天下,但诚如他所言,一个知道自己仅有二十三寿命的帝王,快乐是什么?
皇位如果置放在薄冰上,他坐得也很艰辛吧?
见楚悠悠低下头去半天不说话,东方宸伸手揽她入怀:
“好了,咱们回宫,朕还有要事与你谈。不是喜欢飞的感觉么,现在就飞吧。”
***
从原路折回至昭阳殿,差不多刚好寅时。
看到门口等候的小容子和白影朝自己露出并无意外发生的眼神,东方宸让楚悠悠匆匆脱下衣物然后交由小容子去焚毁。
莲花宫灯将精丽奢华的寝宫映得煞是动人,熟悉的熏香味,让他们心神都慢慢定下来。
坐在龙床上,两人很久也没说话,似乎都在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而事实却是,两人所考虑的完全不一样。
敏锐的东方宸发现,楚悠悠从看到尸体后就一直魂不守舍。
更漏声中,他拉过她冰凉的手,关切道:
“还在想天香的死吗?她难逃一死,其实死在毒药下比砍头对于女人来说要好,至少尸身完整。不过那毒药相当奇怪,一般中毒是人会嘴唇乌紫,可她的双唇却红得诡异。你该知道是什么毒吧?”
一句无意的问题,让看到那枝桃花而心神大乱的楚悠悠蓦然惊醒。
妙目中带着点闪躲,她顾左右而言它:
“我就觉得毕竟是条人命,有些惋惜。你回之前不是说有话要和我谈?是什么?”
其实楚悠悠心底知道那是何毒,可她却不能跟东方宸说这些,因为越说越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那枝桃花被东方宸忽略掉,即使注意也不知道代表什么,可她知道!
从来没有一个时候,她比现在更觉得自己好像身处迷雾之中;
也从来没有一个时候,她比现在更觉得自己需要理清众多思绪才能继续走下去;
更从来没有一个时候,她比现在更觉得苍凉悲戚,因为意识到自己也是颗棋子。
他目不转睛凝视她那张几乎没有瑕疵的脸庞很久,将心底所有对她的疑惑一并剪除,声音很轻但无比坚定:
“朕做了个决定,余下不到一年半的时间里,朕要你怀上龙胎,为朕诞下龙子!”
本以为,东方宸是要谈那日在御花园的事。
可哪知从他优美薄唇中轻逸出来的话,竟是要自己怀上龙胎为他诞下血脉?
明亮寝宫里,楚悠悠目瞪口呆的看向眼前的男人,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东方宸疯了么?
即使知道自己要杀他,他居然还要我为他诞下龙子?
后宫妃嫔无数,如果他愿意,肯定有前仆后继的人乐意怀育龙胎,为什么偏偏是我?
宫灯盏盏,柔和皎白的光线落在两人的面庞上,一个深沉无比,一个错愕非常。
丝帕上的桃花本已让楚悠悠心神难安,而东方宸的话更激起她心湖中的千层浪。
怔住很久,她抿抿唇艰难道:
“我要杀你,你却让我为你生养龙胎,是想让我由此泯灭杀你之心么?如果你想要血脉,后宫肯定有很多人愿意,为何挑中我?”
“不论杀不杀,朕活不过明年中秋,所以……朕并不介意你想不想杀朕。只要你诞下龙子,继承大统,万里锦绣江山交由孩子手上,如此可说……朕将整座江山拱手相让,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