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娴静的小女人,霸道起来也丝毫不含糊。
莞尔轻笑,东方宸捧住她的小脸同样认真回答:
“记住了,从今往后,我会永永远远记住,这世界上有个傻女人理解我,支持我。”
顿了顿,他想起关于那种奇妙的毒药楚悠悠还没给予回答:
“悠悠,双影说的那种药到底存不存在?如果不存在的话……”
“是有的,交给我吧。
我们现在分头行动,我去调配明日的毒酒,你去找两个柳府值得信任的家丁陪伴他们明天离开吧。
柳氏夫妇年岁以高,李桓和盈妃若假死,还是应有人陪同才好。
既然他们只能用另外的身份活在世上,玉柳山庄……恐怕是呆不下去了。”
像是两人要共同完成一件大事似的,楚悠悠心里有着小小的激动。
于她而言,其实这也算件大事,救了两条鲜活的生命,不是吗?
月色宜人,清辉流泻,东方宸紧紧抱住楚悠悠——
一个懂得自己,且又与自己极其相近的女子,叫他如何能不爱?
即算其它人全部离他而去,他只要有她陪伴就足矣。
清风明月为证,此情至死不移。
相拥半晌,两人携手走往内屋,皎洁的月华照耀着他们极其和谐的身影,翩然若仙……
***
翌日清早,晨曦载曜。
暮蓝天际偷偷朝湛蓝转变,玉柳山庄鸟语花香。
清新空气游移于内,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只不过山庄内气氛凝重肃然,遍布阴霾。
盈妃身披纯白锦衣,杏眼红肿如桃,满脸悲戚已不如昨日浓烈。
事已至此,只得无奈和麻木。
李桓亦是白衫加身,俊秀面庞波澜不惊,苍白的两片唇紧紧抿着,眼神凄惨。
两人手牵手走进大厅,双双跪下请安,嗓音沙哑。
陪同他们离开必须是绝对信得过之人,东方宸不敢乱找,因此昨夜夜半时分悄悄和柳士奇商谈过。
商贾出身的柳士奇虽年事已高,不过东方宸深知他乃一聪明人,只要戏演得到位,也就没什么。
蒙在鼓里的柳老夫人嘤嘤垂泪,肝肠寸断。
已知内情的柳士奇想安慰,却也只得禁口不言。
他已答应足够宽容大度的皇上,会带着他们远走高飞隐姓埋名,况且此等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身着明黄色龙袍的东方宸和高绾美人髻的楚悠悠坐于上方首位,中间桌面上赫然放着两个小杯。
对视一眼确定酒已无问题,东方宸淡淡扫视一屋子的人清冷开口:
“盈妃,李桓,朕给你们一夜话别已是仁慈,不知你们此刻还有什么话要说?”
默默无语很久,李桓转动身子,面朝坐在右侧的姑父姑母:
“姑父,姑妈,李桓自幼得你们收养调教,本想承欢膝下报答二老大恩,却不知……李桓有愧姑父姑妈的养育和教导大恩,只有来世结草衔环再报。”
三个响头磕得咚咚响,李桓转向东方宸:
“皇上,今生今世乃草民对不起您,但愿在后世中有机会弥补。”
整整哭泣半宿的柳媚儿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眼泪落下,听到李桓的话后,仍忍不住泪如雨下。
父母的慈爱和东方宸从前的照顾历历在目,从来都很少想这些的她,此刻恍觉弥足珍贵。
同样跪拜父母完毕,她抬起朦胧杏眼凝视东方宸,泣声如蒙难的莺鸟:
“皇上,臣妾深知您对臣妾的照顾包容,只愿皇上从此保重龙体,和皇后娘娘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臣妾……臣妾会在另外的地方,祝福你们。
本想今日再为皇上献最后一支舞,只是怕招来皇上不悦,因此作罢。
今日之后,阴阳相隔,臣妾的行径,已不足以让皇上有任何想念或追忆。
但是,臣妾一直记得皇上曾经所说的话,您说在臣妾的舞蹈中能看到希望和活力,因此窃望皇上能记住臣妾从前为皇上所跳的每支舞,如有……郁结之时,就想想吧。”
即便知道他们以后还会在这世上的某个地方好好生活,盈妃的这番话,还是令东方宸和楚悠悠动容。
浅浅苦涩蔓延至胸膛,东方宸眼前浮现出从前每一个盈妃尽情舞蹈的时候,浓烈却又曼妙。
几载相处,虽无关爱情,但依然有种舍不得之感——
这,也许就是岁月的力量。
它能让两个原本毫不相干的人,因为朝夕相处,而衍生出种近似亲情的真切。
平时还不觉得,快到失去的同时才会慢慢浮现。
暗暗欷歔,东方宸示意小容子和周得全端起毒酒递送给二人,语气淡淡:
“朕会记得你曾经跳的每支舞,盈妃,安心去吧,一路走好。”
抬起袖子为盈妃擦拭过她瓜子脸上的泪珠,李桓紧紧握住她的手。
各执一杯的他们相视而笑,情意来回流淌,仿佛想趁这最后时分将彼此的模样铭刻在骨骼上。
再也没有多说,两人同时仰头喝下淡红色毒酒。
杯落人倒,爱女心切的柳夫人嚎啕几声,晕厥在丫鬟怀中。
吩咐丫鬟将夫人搀扶下去,须发皆白的柳士奇跪至东方宸面前,老泪纵横。
他很清楚,这眼泪并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感激:
“老朽谢皇上饶过老朽、拙荆及山庄上上下下仆役的性命。
逆女已去,老朽恳请皇上赐予老朽他们二人全尸体。
发生此等事,老朽再无颜面留在楚州,因此想带着拙荆离开,也给逆女和李桓一个安身之所。”
示意小容子和周得全探探鼻息,东方宸沉思不语,似乎在思考柳士奇的请求。
而实际上,他却是想要让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二人已死,尤其是周得全。
在还没有彻底决裂之前,处决一个贵妃有必要让太后知情。
东方宸才不会在这等小事上授人以柄,他必须做得滴水不漏。
待周得全和小容子给出肯定回答,东方宸起身负手在后,似是经过良久考虑后才作答:
“本来,他们的尸首不能给你,但考虑到你们夫妇膝下只有盈妃一女,就将他们的尸体留给你吧。你既决定离开楚州,朕也就不再多说,遣散下人,速速离开。”
下人们领过银钱后,纷纷快速离开。
艳阳高悬碧空,草草收拾过后,柳士奇领着夫人和几个仆人,带上两具棺椁,迎着灿阳缓缓踏上铺满前路,渐行渐远。
***
顿时,原本笑语喧闹的山庄就安静下来。
澄明阳光丝丝缕缕照射至大门,朱红色鲜艳夺目,白衣胜雪的东方宸待他们离去才从门后走出,远眺很久。
这一别,大抵永远也不会再见了吧。
盈妃,我所能做的就到此为止,但愿你和李桓以后双宿双栖,最终找到想要的生活。
知道么,你远比玉妃要幸运,所以好好活下去吧。
“不要伤感,待他们醒来,会感激你的所作所为。”
翩若惊鸿的月白身影飘然而至,楚悠悠轻启朱唇。
回头扬唇浅笑,东方宸伸手牵过楚悠悠,朝内走去。
浅金色阳光铺满地面,光影摇曳中,他清隽的声音在空旷山庄中回响:
“有你在身边,我怎会伤感?从此之后,就你我携手走过。”
***
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迈着轻盈的脚步缓缓到来。
硕大的银盘明月高悬苍穹,流水似的清辉一泻而下,朦胧中尽显悠然,皎洁里饱含思念。
玉柳山庄静谧的后花园月华流淌,依稀可见各种花木,密影疏枝纵横交错,婆娑微乱。
小亭之中高悬灯盏,数盘精美点心一壶美酒摆满圆桌。
抬首望月,锦白色长袍的东方宸心绪复杂。
无可否认,每年今夜的月色,最是让人沉沦.
可于他,却又是极其恐怖的夜。
隐隐觉得血脉已有澎湃之势,东方宸暗暗运功压住。
这个中秋,也许是我和悠悠仅有的也是最后的一个中秋,不是么?
来年今日,我还不知身在何方呢。
虽有那羊皮卷在手,可谁又能知道三三魔蛊能不能解?
况且,眼下连那什么所谓桃花血都不知道是什么。
想到这些的他不愿扫兴,竭力争取在戌时内能控制蛊毒,从而能和楚悠悠静静赏月。
环佩叮当,身披雪白纱裙的楚悠悠盈盈走近。
暗香袭来,她肌肤晶莹如玉,黛眉不描而翠,绛唇不点而红,秋波明亮清澈,像是倒映着天地间这无边月色。
墨色秀发上斜插的薇灵簪子随着步伐而轻轻晃动,通体荧亮,璀璨夺目。
柔荑端着一个银盘,她步履轻盈走至亭边,轻拂而过的夜风吹起她的纱裙,展翅如蝶,似梦似幻。
浅笑嫣然,她在东方宸看得有些呆滞的眼神中轻轻将银盘放下,轻柔口吻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喝下它吧,它……也许能稍微减轻你蛊毒发作时的痛苦。”
瞟一眼漆黑如墨的汤药,东方宸心生感动:
我的悠悠,不论何时都这么细心。
记得当日在宫中她曾说过,中秋之夜让我去未央宫,想来也是要给我熬制汤药吧。
今晚的西京必定灯火同月色争辉,热闹非凡。
尽管我们观赏不到那种似锦繁华,不过能够两人能静静度过,也是幸事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