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思月照看好楚悠悠,东方宸忍住身体和心灵的双重疼痛迈步进入大厅。
当看到玉妃正麻木的坐在桌边时,他心中又酸又气。
“皇上,您……”
守在门口的小容子见东方宸锦白色身影出现,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连忙疾步过去搀扶。
同时,东方宸注意到,同样守在门口的周得全看到他安然出来,眼神有些小小惊讶。
当然,最惊讶的莫过于玉妃。
她缓缓站起,双臂间的碧绿薄纱悄然落地,唇角蠕动,平静到极点的眸子里出现恐慌,而更多的是惊讶:
“你……皇………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朕没死,玉妃很失望?先坐吧。”
当玉妃求见,东方宸的确也想过她是不是向自己示好,想为立宇求情,因此他甚至特意叫皇后再折回来侍寝。
其实,他这么做就是想告诉玉妃,自己可以容忍她在宫中待下去,但绝不容许她干扰任何事情。
往事历历在目,想起陷入昏迷的皇后,他知道自己的仁慈终于带来恶果。
满心都悬在嗓子眼的他无心动怒,只是失望,彻底的失望!
原来,仁慈真是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幽幽看玉妃木然落座,他心覆冰雪。
如果……皇后活不过来……
想到有这种可能,他的眼神从幽深瞬间变得犀利尖锐,好像三九天吹过冰棱的风,让坐在不远处的玉妃忍不住全身颤抖。
***
“微臣参见皇上!”
六个太医齐刷刷跪下请安,匆忙赶来的他们之中还有人连官服都未整理好。
“你们之中,可有人懂天龙八针?”
东方宸挥挥手,满脸希冀看着眼前几个全是太医院顶梁柱的人。
低头偷偷对视,窃窃议论后太医们再次齐刷刷开声:
“请皇上恕罪,微臣等不知。”
顿了顿,须发皆白的太医院执事颤颤巍巍上前:
“皇上,敢问天龙八针是一种针灸之法么?”
啪的一声巨响在灯火通明内响起,众人惶恐看着东方宸身边的长形檀木几案吱呀裂开,哗哗往下垮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如果朕知道,还要问你们吗?六个人,难道没有一个知道?”
一掌击在身旁几案上的东方宸蓦然起身,锦白色龙袍下的胸膛因疲劳和怒火而大幅度起伏。
鹰眸生威剑眉斜飞的他,让人不敢多睹。
睡意在巨响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几个太医顿时吓得不轻。
伺候多年,他们的确没有见过天子动雷霆之怒。
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几人最后扑通跪下匍匐着地闷声回答:
“臣等无能,的确不知!”
看地上跪成一地的蓝色身影,灯火将东方宸的身影拉得斜斜的,怒气顿时喷薄而出: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朕平时供你们吃好喝好,现在有什么事就要都不知道?一群废物!”
突如其来的怒火让小容子等人吓得也不轻,此时东方宸脸色铁青,发鬓微散的他眼神阴鸷,和从前隐忍沉稳的他判若两人。
盛怒之下无人再敢开口,沉默的空气让一屋子的人倍觉压抑。
跪着的太医俱有些莫名其妙,皇上不仅大晚上急宣他们,问了一句后就雷霆万钧。
可君君臣臣,即使他们有什么疑惑亦不敢多问。
“皇上,要不让各位太医回去查查医书吧,跪在这也不会知道啊,您看呢?”
小棉猜到所谓天龙八针必定和救皇后有关,因此小声提议。
此刻的皇上,体内的怒气早已多过他素日的冷静。
深深的长呼吸,负手在后的东方宸紧紧捏拳,极力克制胸膛内燃烧的火焰。
幽若寒潭的他冷冷盯住下跪的一片,略带沙哑的声音如带清霜,字字凝寒:
“马上回太医院查找医药典籍,不给朕找出天龙八针就一个都别回去。滚!”
太医们鱼贯告退,个个惶恐不安。
今晚的皇上,比平时不仅威严许多,还带着一股霸道的寒意,这不得不让他们战战兢兢。
***
大厅再度陷入死样寂静,彼此呼吸声仿佛是最后的声音。
奴才们低眉颔首不敢乱动,而早已起身的玉妃亦不知该说什么。
见东方宸怒火三丈,从走进昭阳殿开始就视死如归的玉妃有害怕在心中升腾而起。
她有种预感,眼前的男人现在像被一头激怒的狮子,体内流淌着最狂暴的野性和冲动的血液。
只是,她不明白东方宸为什么能死而复生,更不明白素来沉静的他这把怒火为何而烧。
轻转眼眸,玉妃发现皇后一直没有出来,心中咯噔几下。
难道是皇后牺牲自己救出皇上,所以皇上才龙颜大怒?
往事和眼下的情景交错重叠,让她忍不住涌上泪花。
可还在她沉浸在自己思索中时,就忽然感到脖子上多了一只温热的手,呼吸马上变得不畅。
抬头一看,东方宸不知何时已飘至她跟前,正冷漠无比的凝视她。
她得承认,眼前的皇上让她极度畏惧。
虽一直对他没什么感情可言,玉妃也深知他历来很少动怒。
可现在的他双眸迸出寒光,像两道匕首似的刺向她,狠狠的决绝的,甚至是冷酷无情的!
感觉到东方宸从前所顾念的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疑,玉妃双手本能的攀上他坚硬如刚的手臂,竭力挤出自己想要说的话:
“想不到事隔四……四年,皇上你……你还是动怒了。我……我还以为,你从那之后都不……不会动怒。”
用六成功力紧紧手中的细颈,清冽得如同冰水的笑容在东方宸的嘴角绽开:
“玉妃,朕自认为待你不薄,对你心存仁慈,可你却恩将仇报不知好歹。信不信只要朕还稍微用点力,你美丽的脖子就会被掐断?”
“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还记得我妹妹初……初雪么?她临……临死前,让你好好待我,可你……你竟然将我收入后宫!难道……你以为全天下……天下的女人都想成……成为你的妃嫔吗?”
呼吸的不畅,让玉妃彻底明白,自己根本再没有可能机会活着走出皇宫。
脑海里盘旋着许多往事,她的心渐渐因为那些变得生硬,不惜出言相激。
要知道,梅初雪这三字对于东方宸来说是伤疤。
即使已经愈合,只要轻轻一戳也会鲜血四溢。
的确,东方宸似乎已经看到心头的疮疤有血迹渗出。
可他并没有因为这个而松手,反而冷冽轻笑,笑得无可奈何,笑得悲凉沁人:
“梅初恵,你以为自己进宫成为贵妃是朕的意思吗?朕现在清清楚楚告诉你,不是!还有,你诞下的小公主根本不是朕的血脉,你也真以为朕不知情吗?如果没猜错,她应该是你和东方恒的骨肉吧?在你怀胎不久,朕就知道根本不是龙种,可朕依然留下她放过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带着悲凉的低吼让玉妃瞳孔渐渐放大,头上珠钗哐啷着地,声音格外碜人。
她惶恐的盯着眼前愤怒的俊脸,慌乱将她层层包围。
我进宫不是他的意思,那究竟是谁?
本以为小公主身份,整个世界都只有自己清楚,可他却口口声声说从一开始就知情!
空气越来越稀薄,她张开已经微微泛乌的嘴唇大口大口呼吸:
“不……我进宫是圣旨,不……不是吗?”
“是圣旨,可不是朕的旨意!难道几年后宫生活,你就没看清楚,很多时候圣旨,并不是朕的意思吗?朕对你心存仁慈,却不料你居然如此痛恨朕。难道你以为杀了朕,就可以和他重修旧好?梅初惠,朕究竟该说你痴还是说你傻?”
看到玉妃脸色越发惨淡下去,东方宸最终收回手臂背过身去。
被松开的玉妃剧烈咳嗽起来,弯下腰去深深呼吸,半晌后才道:
“想杀你,并非我还想和他重修旧好,是因为你不仅毁了我的幸福,亦不该对他下手!”
又是一阵咳嗽声,从小娇生惯养的玉妃被他的力道掐得几乎快要窒息而亡。
见东方宸不说话,她再度缓缓开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难道他的存在,对你来说就存在很大的威胁吗?要知道,他从来都不喜权势。”
“一叶障目!朕并不想相煎太急,且也并没相逼。有件事说出来也许很残酷,可事到如今,朕觉得应该告诉你。”
面沉如水的东方宸微微叹息,毒性的入侵,刚才的怒火以及往事的重提让他倍感疲惫。
玉妃摇摇晃晃走至椅子边,将软绵绵身子勉强撑住,气若游丝道:
“何事?还有什么事能比我长久忍受这寂寞深宫生活更残酷?还有什么事比天天看到自己心仪之人却不能相守更残酷?”
喟叹一口,东方宸抬手将默默矗立在房间内的宫娥太监挥退,只留下小棉伺候。
坐至玉妃对面,他凝视着她已失去所有光华的脸庞缓缓开口:
“朕知道,在你心中,他千般好万般珍贵。但有一点,你必须知道,其实他最爱的人……是初雪!不管你相不相信,接近你,他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报复朕。因为,他觉得……是朕夺走他的最爱,他觉得……是朕害死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