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交叉紧握,楚悠悠低眸不忍心去看东方宸的双眸——
刚才那碗姜汤中,其实添了特制的迷药。
不出半柱香时间,东方宸必沉沉睡去。
今夜,根本不可能无故醒来。
抿抿唇,她微扬起唇角:
“傻瓜。假如有天我不在你身边,你难道就不会照顾自己了么?没遇到我之前,你也过得很好,所以……”
忍住脑海里越来越沉的感觉,东方宸努力睁开眼皮摇头:
“没遇到你之前,我和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感觉自己生命充盈饱满,所以我不能没有你,知道么?”
嗓子越来越沙哑,他不禁抬手揉揉头疑惑道:
“悠悠,为什么我觉得好困?不过才入夜,怎么会……”
“别担心,应该是你最近太疲劳。来,我扶你去床上躺着。”
药力开始奏效,因为他前一句发自肺腑的话而感动不已的楚悠悠别过脸,轻拭潮湿的双眼。
然后,挽住脚步虚滑的东方宸朝床边走去。
倒在床头的东方宸依稀中看到正在给自己掖着锦被的楚悠悠眼角带泪,他很想抬手,替她擦擦,也很想出声询问。
只是,强烈袭来的睡意根本令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意识。
费力睁开的星眸慢慢合上,他很快坠入梦乡。
只是大手依然紧紧握住楚悠悠的柔荑,像在诉说着他刚刚没有说出的话。
纤细白皙的手指缓缓摩挲过他脸颊,黛眉紧蹙、秋波笼愁的楚悠悠静静坐在床边,凝视着已传来均匀呼吸的东方宸。
因为双影和薛贵同时被派有差事,今夜不可能回到军营,她深知这是自己去临州城的时间。
事已至此,她不想继续踟蹰。
否则,只会夜长梦多,日日不安,甚至有可能在不能预料的时间全部灭亡。
俯身在东方宸微抿成好看幅度的唇边印下自己饱含深情的三个吻,灯火晕黄中,她缓缓抽回手。
东方宸,如若我能回来,那自然好;
如若我再也回不来,不论发生什么请记住我爱你,很爱很爱。
你说遇到我之后生命才充盈饱满,于我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
谢谢你带给我许多此生刻骨铭心的回忆,就算以后天涯海角不在相逢,但我的心会留在你这,直至我和约定的永生永世。
***
深深几口呼吸后,她毅然起身朝营帐门口走去。
撩开帐帘,北风卷着大雪呼啸而来,她最后回首看一眼静躺的东方宸,银齿紧咬下唇,快步离去。
来到小可营帐盛装妆扮后,她悄悄来到和郭道远约好之地。
翠松在寒风里傲然挺立,白雪遍野,吱呀踏雪的声音格外寂寥。
两站昏黄油灯挂在一辆普普通通马车上,披着黑色外袍的郭道远伫立旁边,看到楚悠悠的身影后连忙作揖:
“娘娘,微臣恭候多时。请恕微臣多嘴,娘娘真想好了么?”
眼前的皇后眉似翠羽,翦瞳如水,华服瑰丽夺目,郭道远再次犹豫。
假如她前去说服不了封希佑或者最后根本都回不来,到时候皇上会不会疯掉?
而自己,到时候……恐怕也只能以死谢罪。
幽幽回眸看一眼远处篝火熊熊的驻扎之地,楚悠悠无言抬步上车,清冽的嗓音有着坚定的决绝:
“郭大人,如若本宫有任何消息都会派人与你联系,你静候即可。
另外,皇上明日如果问起本宫去了哪儿,你就直说吧。不过切记。谨防皇上一时冲动而反扑临州,懂么?”
雪花片片洒落,黏在郭道远的眉毛胡须上,也落在他的发丝和外袍上。
一阵心酸在心头冒出,他恭敬道:
“微臣明白,待薛将军和双影归来,微臣自会言明一切,谨防皇上冲动发兵。”
顿了顿,他指着坐在车外握着马鞭的车夫道:
“娘娘,此人名叫齐三,是微臣多年相交,他必当尽力,保娘娘周全。”
轻轻颔首作答,她放下帘布再无多话。
此时此刻,多说无益,更何况酸楚早已将整颗心填满,她根本想不到自己还能说什么,还要说什么。
一声轻轻吆喝,马儿撒腿朝前奔去,郭道远默默目送良久。
枝桠压垮而断落的声音四起,他再无吟诗作对的心思,只觉得口里弥漫难以划开的苦涩和担忧……
***
雪夜静寂,马车在通往临州的道路上畅通无阻。
大约两个时辰光景,马车来到已由晋国士兵守卫的临州城门。
沉稳的齐三随意编造了个谎言又掏出些银子打点后,马车顺利入城。
安静街道上空无一人,马蹄滴答声音渐渐慢下来,齐三在外小声道:
“娘娘,您想先投宿一夜还是……”
“不,直接去郭大人先前居住的府邸。”
马车进入城门那一刻,楚悠悠已彻底冷静。
马车很快绕到州官府邸,守门士兵见深夜有马车赶到,人人神情戒备,厉声喝斥:
“来者何人?”
优雅下车,站在飘雪中的楚悠悠翩如逸仙,她轻笼袖口,淡淡道:
“烦请进去通报驸马,就说楚悠悠到访,还望赐见。”
见走下来的居然是个貌比天仙,风华绝代的女子,守门士兵均怔住半晌,才疑惑相视。
她点名要见驸马爷,难道是驸马爷的故交,为何却选在深夜来访?
领头将领面带难色开口:
“姑娘,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驸马爷和公主恐怕早已安寝,还请姑娘明日再来吧。”
公主?
难道安平公主亦有同行?
这个消息让楚悠悠深感意外,亦微微不安。
安平是周威的掌上明珠,如今她竟然随同征兵出战,这只能说明她对佑哥哥情深意切吧?
不然以她的尊宠金贵,怎么可能出来受这份苦?
一半欣慰一半忧愁,她抿唇浅笑:
“深夜求见,自是有要事,还请这位大哥通融通融,实在等不及明天再来。”
见多识广的齐三见守卫对他们还算和气,立即从袖口内掏出几锭银子塞入为首头目手中:
“官爷,我家小姐的确有要事求见驸马,烦请您进去通个信儿。雪夜寒冷,小小一点意思,官爷去买点酒暖暖身子。”
犹豫再三,为首之人点点头,示意身后一个士兵进去通传。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对浅笑如花的楚悠悠和齐三讪讪笑道:
“还请稍后,不过二人别抱太大希望。驸马爷此时恐怕在陪公主,所以他极有可能不会出来见客。”
***
雕花窗棂紧闭,东厢房内因为摆了两个火盆而显得暖意融融。
白色锦缎长袍加身的封希佑斜斜靠在弥勒榻上翻书,剑眉微蹙,薄唇紧闭。
坐在另一旁的安平则在百无聊赖的撅嘴刺绣,针针杂乱,绣不成绣。
咚咚的敲门声打破室内安静,士兵恭敬的声音随即传来:
“驸马爷,门外有位姓楚、名悠悠的女子求见。”
楚悠悠?
这三个字,让封希佑和安平同时惊讶无比。
不待封希佑反应过来,安平恨恨将手中的绣花什物丢尽腿前摆的六瓣花篮中,杏眼圆睁,酸溜溜道:
“大深夜的求见,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去,告诉她就说驸马已经安寝,不见来客。”
虽从未谋面,但女人的敏锐直觉告诉安平,顶替安宁出嫁的楚悠悠必定不是个简单女子。
况且她也知道封希佑与其的表亲关系,更知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听到士兵答应准备离开,直起身子的封希佑适时阻止:
“慢着,将楚姑娘带至大厅,上茶伺候。”
“她现在是东方宸的皇后,傻子都知道她三更半夜前来,肯定是为晋国出兵之事,你居然还答应见她?
该不是分别久远,异常想念,所以你想叙叙旧情吧?”
打从第一次见到封希佑开始,安平就知道他是自己想要与之相伴的男子——
温润如玉,玉树临风,学识谋略皆胜人一筹,堪称人中翘楚。
数次接触后,她曾有意无意向自己父皇提及自己心仪于他。
但周威一次试探后,封希佑表明自己眼下并无成亲打算。
就在安平郁郁寡欢时,事情没过多久就来了个彻底转变,消失一阵子的封希佑再次回到晋国,居然主动去皇宫见她。
温柔款款,不在话下。
那时的安平,简直就相信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完婚之后,她却发现曾经的美好和快乐犹如水中月镜中花,能追忆但再也触摸不到。
封希佑依然还是那个封希佑,只是他开始无比淡漠疏离。
心高气傲,养尊处优的安平哪受得了这个气,自是气愤难忍。
因此,她常常猜测封希佑另有女人。
不过经多次跟踪查探,她并没发现封希佑还跟任何别的女子有染,只是探到他常常对着一幅画像出神。
娇生惯养的她倍觉委屈,于是将此事禀告周威。
周威忙着安慰爱女的同时,暗中委托周逐明派人神不知鬼不觉潜入驸马府去查看那幅画像。
亲眼看到那幅栩栩如生的画像后,周逐明才知原来画像里不是别人,正是封希佑亲手送入晋国的表妹楚悠悠。